無礙
咣當一聲,盛滿小米粥的飯盒摔倒地上,原本嚴絲合縫的邊緣被摔出來一個口,金黃的小米粥撒了一地。
“我警告你,少來招惹夏之。”
沈念卿壓低了聲音,瞪着和他僅半步之隔的裴元。
裴元看了眼自己帶來的撒了一地的小米粥,整了□□衣領子,看上去要比沈念卿從容得多:“夏小姐并沒有對任何一個追求者表過态吧,沈總是以什麽立場警告我?”
影帝不光能在娛樂圈裏賺的盆滿缽滿,家裏也頗有勢力,否則也沒有底氣和沈念卿叫板。
沈念卿向前走一步,鼻尖将要貼上裴元的側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最好把你的尾巴給我藏好了,別讓我抓到證據——”
裴元微微向後退了半步,擡起手将抵住沈念卿的肩膀,将快要貼上自己的胸膛向後推:“我從出道以來就是零緋聞,沈總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那一堆紅顏吧。”
“你——”
沈念卿擡起拳頭朝裴元臉上掄去,在堪堪落到對方鼻子上方時被人攔了下來——
“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各位爺別在小店裏打架,小本生意,小本生意……”
廖明念着不知從哪個古裝劇裏的臺詞,陪着笑從走廊裏竄了過來:“各位各位,看病請左轉大廳挂號,看病人請保持情緒穩定,別一會兒打出血躺病人隔壁啊。”
廖明好說歹說拉下了劍拔弩張的兩人,祁宥提着飯盒從拐角處過來,步伐很快,到剛剛安靜下來的三人面前站定。
“你們幾個吵到病人休息了。”
祁宥面無表情,但壓迫感很強,沈念卿看了一眼很明顯心情十分不爽的這人,知道自己理虧,沒說話,不服不忿地将頭轉到一邊去。
裴元同樣沒什麽表情,他看着這位生意場上頗有傳聞的祁總:“幸會。”
祁宥左手穩穩地提着飯盒,右手插在衣服口袋裏,絲毫未動:“幸會。”
裴元看了祁宥一眼,眼裏帶上一絲不明意味的笑,掃了一眼沈念卿和被打翻在地上的飯盒,轉身走了。
“诶,不看病人了嗎?”
廖明看着轉身就走的裴元,眼裏露出一絲疑惑:“怎麽走了,這影帝脾氣真怪啊。”
沈念卿臉色不算很好,擡手勾上廖明的肩膀,低聲道:“他本來的目的也不純。”
“不過,”沈念卿話鋒一轉,“祁爺才是真帥啊,專治這種裝得不行的人,給老子出了一口氣。”
祁宥沒理會沈念卿,走到了喻聽亦病房門前。
當時喻聽亦暈得太厲害,又實在擔心夏之,是廖明保證等夏之接受完一系列檢查和治療之後就安排到她隔壁,喻聽亦才安心睡去。
夏之窒息太長時間,肺部進了海水,好在救援及時,急救措施很到位,沒有留下不可逆的傷害,只是不可避免地要休息一段時間,目前已經被安排在喻聽亦隔壁的病房。
病房門是木質的,中間一部分做了磨砂的質感,看不清裏面的具體情形,只能勉強地看到大致輪廓。
祁宥放慢了腳步,但還是能看到病房裏的人已經坐了起來。
微不可查的一聲嘆息過,祁宥輕輕敲了敲病房門,得到同意後走了進去。
喻聽亦在沈念卿和裴元争吵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但是身上沒什麽力氣,就靜靜地坐在床上聽外面的動靜,在聽到祁宥的聲音時,開始放空,什麽時候,他們的關系變得這麽親近了呢?
很快自己病房的門被敲響,意料之內的那個人推門進來,喻聽亦扭頭看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祁宥自然而然地走過去,放下飯盒,看上她臉上的笑出神了一秒,道:“不難受了?”
喻聽亦點點頭:“嗯,不難受了,就是沒什麽力氣。”
“先吃點東西。”
祁宥打開飯盒,裏面是海鮮飯和蔬菜湯。
“不知道你想吃什麽,我就随便弄了點清淡的。”
喻聽亦心中一動:“你做的?”
祁宥頓了一下,道:“不是,我讓廚師準備的。”
喻聽亦了然,看他這神色,自己應該是難得地提到了祁宥的短板。
不過這樣應該才是最自然的吧,不管是祁宥會做飯還是祁宥會給她做飯,聽上去都有點不太真實。
喻聽亦拿過飯盒,聞了一下,蟹肉很香,兩頓都沒吃的胃口一下子有了食欲,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我還想着自己在海上釣點東西自己做呢……”
喻聽亦小聲道,只是還沒開始釣兩人就出了事故。
祁宥擡起頭看着喻聽亦:“你還想去海釣嗎?”
喻聽亦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想去啊,我這次都沒……”
話音突然停住,喻聽亦看着自己的額頭,祁宥将右手放了上來,輕輕地揉了兩下額前的頭發,帶着鼓勵的意味。
“……你?”
祁宥笑笑:“嗯,很勇敢。”
他害怕喻聽亦在海上九死一生過一回,就怕了廣袤無垠的大海,也不敢再去看她想看的、海上的日出。
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害怕了的人不是喻聽亦,而是他自己。
“等休息一段時間,你有空了我們再去。”
喻聽亦呆愣了一瞬,被這種氛圍弄得有些不自在,她哈哈笑了一聲:“等哪天我有空自己就去了,祁總這麽忙,跟着我瞎玩豈不是太浪費時間了嘛。”
祁宥放在喻聽亦頭上的手一頓,收了回去:“嗯。”
“對了,之之現在雖然說已經脫離了危險,但她總不能是無緣無故暈倒的吧?”喻聽亦喝下一口湯,問道。
祁宥點頭,神情嚴肅起來:“夏之體內檢測出了羟基丁酸這種物質,量很少,所以她才沒有第一時間暈倒,而是到了海上才暈,可以基本确定是人為的。”
“游艇上的廚房已經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不可能會在食物中含有這種物質,監控已經調取了,但是沒有看到形跡可疑的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甜品,甜品需要用到的器械太多,是在一個單獨的小廚房中完成的,那個小廚房位置有些偏,有大概兩米左右的監控死角。”
喻聽亦驟然一驚,夏之臨走前确實把她那一份甜品全都吃完了。
她們的座位是按照序號坐的,也就是說如果真是人為的話,那這個人就是算好了位置,又十分巧妙地利用了監控的死角,單獨給夏之的甜品裏面放了東西。
羟基丁酸對人體神經系統具有很強的抑制作用,是很多故意傷害類案件中的幫兇。
這個人雖然只用了一點,僅僅造成了夏之的昏迷,但在明确知道夏之即将乘游艇去海上的時候對她用這個藥,很明顯就是抱着要她命去的。
“可惡,是誰這麽歹毒。”
喻聽亦放下碗,憤憤道,夏之性格很好,很少與人結仇,更別說是這種上來就要她命的仇,她想不出是誰能對夏之下這種死手。
祁宥端起那碗剩了三分之一的粥,用勺子攪了攪,送到喻聽亦嘴邊:“再喝點?”
煮得軟爛可口的粥一瞬間喪失了它的魅力,喻聽亦搖搖頭:“我不想喝了。”
“好吧,那休息一會兒。”
祁宥淡淡交代:“我有事情先回公司了,你有什麽事情直接來找我。”
就像是普通朋友那般,祁宥簡單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剛剛一切不合時宜的、讓喻聽亦說不上來的氛圍全部都消失了。
仿佛剛剛兩人的暧昧都未曾發生過。
喻聽亦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直到手機傳來了一聲震動,是自己媽媽常千钰發來的消息:【寶貝,我回國啦,剛剛去你爸那裏把他罵了一頓,給你出氣,你在海上好好玩哦。】
媽媽還不知道她出事了。
對,這才是她所處的真實環境,飄忽不定的未來和一團亂麻的家庭。
半個小時前,喻家。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在偌大的客廳中傳來。
家裏的幾個阿姨面面相觑,十分尴尬地互相拉扯着回到了屋子裏。
喻康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發麻的半邊臉,瞪着常千钰:“你發什麽瘋!”
常千钰理了理自己的披肩,坐在了沙發上,看了一眼自己的前夫:“這一巴掌是替女兒打的。”
常千钰是國內有名的京劇藝術家,常年受邀奔走在國外宣傳國家的戲劇文化,早年也是科班出身,念唱做打樣樣在行,年近五十仍然保持得非常好,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韻味。
同齡的喻康跟常千钰一比,足足老了十歲。
當年喻康也算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對常千钰一見鐘情。常千钰當時覺得這人眼光短淺但好在踏實肯幹,最重要的是對他的一腔熱情讓她動容,于是她動了真感情,以為自己在他身邊,總能慢慢開導他,兩人一起為未來努力。
剛剛結婚的喻康年輕,也有拼勁,可過了十多年,喻康過慣了安逸日子,不願意再做創新,再去和那些年輕人打拼,這和常千钰的理想背道而馳,兩人的矛盾越來越多,最終走向了分裂。
兩人也都曾真心愛過,但最終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常千钰用自己最熱烈的青春和感情驗證了一個道理,喜歡一個人,要看他本來是什麽樣子的,而不是看他和你在一起之後變成什麽樣子,即使因為一時的熱情和荷爾蒙他為你做出了改變,那也不是他自己,或者說,那只是僞裝後的他自己。
這種僞裝會随着時間的消磨、熱情的消減,逐漸土崩瓦解,露出他卸下僞裝之後最醜陋的樣子。
“亦亦怎麽了,我只是想給她找個好人家,這難道不是為她好嗎?”
喻康因為自己在外人面前被打了臉而無比憤怒,他聲音顫抖地沖着沙發上的常千钰吼。
“為她好?”常千钰面露譏諷地看了喻康一眼,“真為女兒好的話,你把公司裏的一部分股份轉讓給女兒,她正在創業,正是缺錢的時候,你不會不知道吧?”
“那不行!”
喻康反映激烈地道:“給了她不就相當于把股份給了別人家……再說了,一個女孩子整天搞什麽創業啊,瞎折騰。”
“呵。”
常千钰冷笑一聲,仿佛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麽說一般,起身甩了甩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喻康,這就是你這麽多年毫無建樹的原因。”
“你本來就配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