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深夜寂寥,月亮懸挂上空,周遭都靜靜的。
游佳安排了酒,司月回避着沒喝幾口,反倒是她自己喝醉,被扶到主卧,穿着睡袍的纖細身姿躺在被窩裏,整個人小巧玲珑,瘦弱不少。
司月看着游佳熟睡的面容,淺淺一笑,還說她瘦了,明明她才是瘦最多的那個。
臉蛋的顴骨處突顯,湊近看,眼窩深陷些許淤青,似乎是沒休息好,以及她的頭發,看上去像極一頂假發,觸感卻又不像。
司月幫她掖好被子,空調溫度往上升兩個度,調至靜音。弄好一切,她拿起手機,蹑手蹑腳地離開。
現在是深夜一點三十五分,彼時路邊的出租車早就沒了。
司月在手機上叫網約車,上車一路直奔遠山鎮。
到鎮門口時,司月看了眼手機彈出來的扣費提醒,身後傳來司機師傅的聲音。
“美女,這個點了你來這麽偏遠的幹什麽?”師傅滿臉笑意,面上褶皺在車燈的照映下,顯得格外虛僞。
司月思索兩秒,随手一指,便答:“回家啊,我老公在路口等我呢。”
師傅順着她指得方向看去,不遠處的确站着一道高大身影,看外形是個男子,讪笑兩聲,驅車離開。
司月望着車子尾氣,無語抿嘴,轉身朝着夏木老宅走。
老宅一帶已被李桐帶人搜遍,月光為司月開路,及腰高的稻田随風擺動,司月低頭僅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她沒發現,剛才鎮口的那道黑影正尾随自己。
“你來了。”
終于,身後的男人忍不住了,沉穩的男聲從後方響起,司月聽着耳熟。
轉身一看,她愣住。
“蕭禾?”
男人凜冽的眉峰微微一挑,尾音上揚,“怎麽,見到我很意外?”
“你怎麽在這兒?”司月下意識後退半步。
“怎麽不先解釋一下,你為什麽深更半夜跑到這裏。”蕭禾套了件短袖T恤,單手揣褲兜,眸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恨不得把她看穿。
“我……”司月想解釋,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其實司月給他們紙條信息是虛假的,實際上還有另一張。
紙條上的內容是:夜半兩點,遠山鎮。你最好一個人來,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
是兇手給她出的調虎離山之計,就看她入不入這個局。
說與不說全在一念之間。
蕭禾不徐不疾地說:“你和以前一樣,遇到事就往肚子裏咽,也從來獨來獨往,有的時候連我都差點被你算進去。”
司月指尖微動,蜷縮一團,立在原地直視他。
“你一個人來的?”
“不止。”
蕭禾攤開雙手,看見司月表情一僵,随即又道:“開個玩笑,我猜測你有什麽把柄落在兇手手裏了,否則不會這麽大費周章的玩調虎離山。一開始我們都推錯了,還以為是兇手按耐不住,其實是你。”
被說中心事,司月瞳仁微微放大,呼吸一滞,握拳的力道加重三分。
“說說吧,你到底有什麽把柄在他手裏?”蕭禾說着朝她靠近,他們之間距離僅一步。
“涉及法律,你身為律師,應該比我更清楚後果;但如果是人質或者某件東西,你說出來我們待會也好應對。”
司月淡淡收回目光,“他只讓我一個人去。”
“我可以躲起來,暗中觀察你們,也好保護你。”
“你當是拍電視劇呢?”司月笑出聲,“兇手怎麽可能傻到,連你在暗中觀察都察覺不到,況且……”
話說到一半停下來,她目光往上,看到懸挂在電線杆處的監控頭,“可能從我們進入遠山鎮開始,就已經在兇手的監視範圍內了。”
蕭禾順着她望的方向,心中閃過一計,拿起手機自言自語了一番,又對司月說:“那你自己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司月:?
突如其來變臉,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蕭禾越過她,走到車前,拉開車門到發動引擎,一氣呵成。
他只手搭在窗邊,“老王剛剛說,我爺爺醒了,我得回去看看。”
司月眼底的光暗下去,聲音不自覺放柔和,“嗯,注意安全。”
目送蕭禾驅車離開後,司月掏出手機,發現失去信號,左右尋了尋,依舊沒有接收到信號。
這裏是十年前就已經通水電的鄉鎮,住了上百戶人,以及前兩次到這裏,司月的手機均有信號。唯獨這次,除非……
是有人安裝了信號屏蔽器。
幹擾電波這麽強,說明屏蔽器就在她附近。
“姐……”
司月正想發聲,便聽到一個清脆少年音。這聲音不大,但在這四下無人的地方,仔細就能聽見。
擡眸一瞧,呂程安被五花大綁的挂在兩跟電線杆中間,身上的麻繩很粗,懸挂他的卻是比這細上不少。
司月跑到他跟前,看清懸挂的樣式,是鐵鏈。
雖然細,但牢固。
不會因為呂程安的晃動和掙紮,輕易斷開。
“姐……”呂程安的嘴被膠布封上,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說出的話也悶悶的聽不太清。
“你先別動,我想辦法救你下來。”司月對他喊,聲音從遠處飄蕩回來,她清晰得聽到回音。
司月對着周圍喊了幾句,試圖驚動沉睡的村民幫她,可竟無一人回應。
整個鎮子的人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一般,每家每戶的門窗緊緊閉着,任由她敲打詢問,都得不到回應。
情急之下,司月在一戶人家的院子裏,找到了一個人字梯,搬到呂程安的腳底下,正好可以給他墊腳,穩住重心。
司月撕下他嘴上的膠布,沒等她問,呂程安就迫不及待地說:“姐,是然哥,是然哥綁的我!”
“你是說,陳宜然?”司月蹙眉。
“對,就是他!然哥騙我,說要帶我去買禮物,結果把我打暈了,現在後腦勺還疼!”呂程安的聲音沙啞,喉嚨疼得厲害,但語氣很激動。
司月呆住,呂程安的短短兩句話信息量太大。
陳宜然為什麽要綁他?
他和本次的案件有什麽關聯嗎?
司月看着他髒兮兮的小臉,忍不住多責備一句,“記住這次教訓,以後除了家人,誰帶你走,都不能輕易相信。”
“知道了,姐。”呂程安耷拉着腦袋,聽話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姐,你先幫我解開吧,繩子勒得我好疼。”
司月的視線往後,看到他手腕處已經被麻繩勒出道道血痕,不難看出捆繩者下了狠勁。
“是陳宜然捆得你嗎?”司月看着那觸目驚心的血痕,胸口一陣怒火燃燒。
“不知道,我醒來以後就發現在這裏了。”呂程安朝遠處看一眼,“對了姐,姐夫呢?”
“他有事先走了。”司月的視線往上,觀察繩子的走向,最終在他的手腕處找到繩頭。
呂程安全身上下被麻繩捆了個遍,最後又用鐵鏈穿過脖頸,再到腰部,最後挂在兩杆之間,脖子處還有一把小鎖。
難怪兇手肯明目張膽把他這個人質,挂在他們面前。
想要解開繩索,得先解開鐵鏈,解開鐵鏈就需要鑰匙。如果強行剪短麻繩,那麽鐵鏈就會因為貫力,直接把呂程安勒死斷氣。
“姐,這繩子是不是特難解呀?”見司月久久不動手,呂程安心有些慌。
“不難,但需要你再忍忍,我去幫你找鑰匙。”司月聲音哽咽兩聲,用紙巾幫他擦拭血跡,防止血越流越多。
兇手說得對,如果她不是一個人來,她的确會後悔一輩子。
呂程安雖和她不是一個父親,可到底是一個母親生的。從小到大,每次程娟诘問她時,呂程安都會跳出來幫她說話,保護她。
不只是呂程安,還有他的父親。
他們父子倆和她沒有血緣關系,也将她視為家人。
司月從心裏是感激他們的,同樣在呂程安需要的時候,她會伸出援手。
最開始司月是不願意把呂程安牽扯進來,可直到那次送餃子,呂程安帶來的那個紙條。
“姐,你別哭……我沒事的。”呂程安試圖說點什麽,安慰司月。
“很疼吧。”司月用手抹掉眼角的淚。
呂程安突然一笑,搖搖頭道:“其實也沒有很疼啦,就是不太舒服。”
怎麽可能不疼?
呂程安從小就沒吃過苦,程娟偶爾對他發脾氣,也只是口頭說幾句,根本舍不得動手。
“你站穩了,我去找鑰匙,手機還有點電,開着手電筒,放在你口袋裏。”
知道呂程安怕黑,司月把手機留給他。
呂程安喉結滾了滾,想說他早就不是那個怕黑的跟屁蟲,但司月已經從人字梯下去,往另一邊跑去。
不知過了多久,呂程安一直沒等到司月回頭,望着漆黑一片的房屋,他的心越跳越快,手腕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入眠。
“安安?”
下方忽地傳來蕭禾的聲音,他三兩下爬上梯子,看到呂程安兜裏露出三分之一的手機,認出是司月的手機。
“你姐呢?”他問呂程安。
呂程安用下巴往北指,“她往那邊走了得有半個小時,一直沒回來。”
蕭禾一眼瞟到他脖子的鎖,“行我知道了,我去找她。”
他前腳走,後腳李桐帶隊趕到,老王看到鎖時忍不住笑出聲。
随後,他拍拍呂程安的肩膀,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從人字梯下來,不知道去車裏拿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