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秋風蕭瑟,司月迎着風而行,吹得人臉生疼,四下無人煙。
往北走了一段路,司月聽到一陣摩擦聲,像是斧頭在地上拖行。
司月豎起警械,在距她三百米的方向站着一個身高魁梧的男人。
矮樹懸挂着一盞明亮晃眼的燈泡,男人伫立在燈下,周身被路燈暈染,讓人看不清面容,但司月僅是這些,第一眼就認出來對對方。
司月冷笑混着寒風飄進男人耳中,他聽到她說:“好久不見,夏耕。”
“或許我應該喊你現在的名字,陳更?”司月頓了頓,“怎麽,還沒死心?”
夏耕沒着急回答司月的問題,而是朝後看了眼,旋即慢悠悠開口道:“你還真是和你父親一樣,讓你一個人只身赴約你還真就照做了,有夠愚蠢的。”
“有些事情我想問清楚。”
“你想問什麽,我身上還有什麽是你沒看明白的。”夏耕舉起手裏的斧頭,在手裏掂量,“我可以看在你是他女兒的份上,讓你走個明白。”
司月手心攥拳,“你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話多嗎?”
“我可不是一般的反派,我是正直的。別擺着你那副高高在上,一副審判我的樣子。”夏耕的眉峰微微蹙起,手裏的動作停下,“我只不過是懲罰了一些垃圾而已,我有什麽錯?“
“包括我父親?”
“對。”
“是你殺了他。”
“對。”
夏耕直認不諱,這是司月沒有想到的。
“為什麽?”
夏耕朝着司月的方向靠近,步子不大,步伐穩又慢。
“我父親沒有抄襲你的著作。”司月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挺直腰杆,直視夏耕的雙眼。
夏耕冷冷嗤笑一聲,“沒有?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他沒有,他走後出行的那本書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說到這裏,他似是沉痛般閉上眼睛,聲音略微顫抖:“甚至我一閉眼都是那一行又一行的文字,一個又一個劇情。那是我花了很多的精力和心血想出來的,最後都成了他一個人的所有物,他把我當什麽,小說靈感”
夏耕從三百米走到五十米,只需要稍微擡手就可以直接傷到司月。
司月想和他保持距離,可她退一步,夏耕就近一步,甚至越來越近,她只好停下,注意力分散一半在斧頭上。
他回憶起和司海過去的種種,胸腔的一團火再也克制不住。忽地,他舉起手中斧頭,懸置在半空之中。
“啪!”一聲巨響,随着斧頭落下,一顆樹也應聲倒地,旁邊還站在驚魂猶未定的司月。
司月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雖然腿腳發軟,但還是強撐着往遠挪了一些。
畢竟她眼前這個人,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随時癫狂傷害她,還是保命要緊。
“你為什麽不繼續創作了?”沉默半晌的夏耕再度開口。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嗎?”司月不想直面這個問題。
每每有人問她,她都仿佛看到讀者滿臉仇恨地看着她,質問她為什麽要給主角一個必死的結局。
沒錯,關于那本成名之作,司月早在三年前就寫出了第二部的大結局。
其實司月自己也不明白,關于這本書的結局原本是很美好的。只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随着劇情發展,藏在迷霧之下的真相顯露,一切好像逐漸偏離了她一開始設定好的結局。
那天晚上,司月好像夢到了陳岳樓,夢裏他對她說——
“謝謝。”
司月至今都沒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明明她才是陳岳樓的造物主,為什麽她沒辦法修改他的結局?
後來司月想了很多很多辦法,可無論書中陳岳樓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因為不管對手多麽強大,陳岳樓都不是一個輕言放棄,和随意抛棄隊友的人。
所以司月放棄了《雨夜》第二部的發行,對外宣稱因生活原因暫時停筆。這些年她沒少聽外界讀者的心聲,也在尋找改寫陳岳樓走向必死的結局。
三年了,依然無果。
“沒什麽關系,好奇問問。”
夏耕細細打量起司月,“你是繼你父親第二個天才,就這麽放棄了實在有點可惜。”
啪嗒——
像有石子掉進司月心裏,她瞳孔驟然放大,她一瞬間就明白這一切的意義,但仍有不解。
“你視我父親為仇人,只是停筆有什麽好可惜的,你沒必要大費周章在這裏跟我玩宮心計,你的真正目的是想替那個人殺了我吧。”
夏耕嘴角的笑容有一絲瓦解,像是被說中了心事。
“你想讓我向她贖罪,還是道歉?”司月上半身微微前傾,“我告訴你夏耕,不可能。”
來赴約以前,司月就已經摸清了他們之間的關系。老天爺還真是愛開玩笑,當年被司月親手送進去的張朵,是張花的親妹妹,是和夏氏兩兄弟的發小,四人從小便是青梅竹馬,情誼自是別人比不上的。
“想讓我屈服,除非我死。”
夏耕握緊手中的斧頭,字字句句從縫中擠出,“那就讓你下去給她贖罪!”
下去給她贖罪?
”你的意思是,張朵死了?”
夏耕指着她說:“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會在裏面吃不上飯,導致胃病惡化成癌變晚期,她就不會離開我!”
他整個人都在燈光下暴露無遺,左手上的疤痕格外刺目。寸頭之下是一雙要吃人的狠厲眼睛,高聳的鼻梁,線條明顯的下颚線,倒是也沒看出來他已經四十有餘了,反倒像個三十出頭的。
察覺司月目光,夏耕也沒躲開,直接大大方方地給她看,“好看嗎?這都是拜你父親所賜。”
“我們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們父女!”
“招笑。”司月不冷不熱地丢回一句給他。
司月已經得到她想要知道的答案,至于她父親沒有抄襲的真相,她并不想告訴夏耕。即便是她說了,夏耕也只會當她在撒謊,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說了沒用不如不說,人在世上能得到幾個知己,是他不配。
夏耕指着司月繼續說:“你這雙眼睛真是和你父親一模一樣,永遠都是一副堅定不移的神情,令我惡心。”
說着,夏耕舉起斧頭直直砍向司月,這一次司月的反應慢了半拍,轉身的一瞬頭繩松散,頭發被銳利的刀刃砍下一縷。
面對他後面持續的進攻,司月不敢松懈半刻,夏耕不占上風,氣道:“別掙紮了,你敢一個人來,不就是抱着赴死的心了嗎?不如我直接送你一個痛快好了!”
”我可不想死。”
司月留下半句,其實她也不确定,但骨子裏的傲氣告訴她,不能輸,哪怕是口頭上。
“鑰匙呢?”司月跑出一段距離,熟悉路線的程度讓夏耕感到意外,最後兩個人在一個空曠的草地停下來。
“死到臨頭還在為你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考慮,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你那個母親眼裏根本就沒有你這個女兒,你沒必要在乎他生死。”
“你懂個p!”司月罵他。
“我懂不懂不重要,你今天必須死!夏耕舉着斧頭跑向她。
“我還有一個問題!”
夏耕完全當做沒有聽到,“你別以為拖延足夠的時間,就會有人來救你,當年你父親也是這樣,最後不還是死在我刀下。”
“陳宜然呢?!”
如果說是陳宜然将呂程安綁到這裏,那麽他和夏耕之間應該達成了什麽協議。
但從開始到現在,司月都沒有看到陳宜然。
“就他那個沒有的東西,我怕他壞我的事,早就給他打暈關起來了。”
關起來了?
司月想到了什麽,脫口而出,“是你變成陳宜然的樣子騙來了安安。”
“真不愧是天才推理家,反應很快。但,你就會是我的刀下亡魂!”
“誰是誰的刀下亡魂還不一定呢!”司月忽然就笑了,跑進迷障之中,夏耕猶豫了兩秒,給自己吃了什麽東西,而後才踏進迷障。
這迷障的起霧有迷幻的效果,夏耕沒傻到那個程度,既然司月有心把他往這裏引,那麽她肯定是留了一手。
還不錯,是他低估了司月,還以為她會和她父親一樣蠢,毫無準備就來赴約。
可聰明反被聰明誤。
司月深知律法條規嚴明,所以這一次她是抱着和夏耕同歸于盡的決心來的,只要有機會,一定要為父親複仇。
從得知父親是清白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再是那個簡單無邪的小女孩了。
可千算萬算,司月算漏了一步棋子——蕭禾假意離開,去而複返。
他之所以假意離開,就是了解強問敲不開司月的嘴,不如跟在後面看看情況。
也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司月是有把柄在夏耕手裏。
因為是呂程安,所以司月賭不起,也不敢賭。
司月沒留意到腳下的石頭,被絆一跤摔在地上,沒等她緩過來,夏耕逐漸逼近,司月抽出藏在褲子裏的匕首,準備和夏耕較量。
下一秒,司月的手腕被人拽住,整個人的重心往那人身上撲去,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張潇灑恣意的臉。
“你怎麽回來了?”
“我要是不來,你就打算這麽和他同歸于盡了?”
蕭禾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阿月,你不止對我狠,對自己也真是下得去手啊。”
夏耕氣急敗壞,撿回被蕭禾踹飛的斧頭,失去耐心的他面色漲紅,“夠了!你們那麽多話就一起去下面說吧,別在這裏磨磨唧唧的,就憑你們兩個人,還想跟我同歸于盡,別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