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 章 (5)

別,」桃子趕忙拉住他袖子,轉頭問小二:「你們這裏最好的菜多少錢一個呀?」

小二倒還比較實在:「我們這裏最高級的菜是烤乳豬,不過那是給大桌的客人吃的,您二位就适合來四個炒菜。放心吧,不會很貴的,超不過三百文。」

店小二覺得三百文吃一頓飯稀松平常,可是田桃卻已經被吓傻了:「天哪,三百文呀。我的面三文錢一碗,人們都舍不得吃,三百文要賣一百碗才能掙得上來。大沉哥,咱們別在這吃了,換個地方吧。」

店小二忽然發現了桌子上亮如明鏡的鐵鍋,拿起一個,十分驚奇的說道:「喲,這是鐵鍋呀!還有這麽亮的鍋?我家大廚說,他曾經見過一口禦廚用過的鍋,亮的跟鏡子一樣,我們誰都不信,只當他吹牛。沒想到,竟真有這樣的鍋,王大廚,你快來瞧呀……」

店小二興奮的朝着後廚喊了一嗓子,此刻并未到正午時分,店裏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後廚此刻不忙。王大廚聽到喊聲,搖晃着肥胖的身子踱了過來:「喊我做什麽?有什麽可瞧的,瞧你奶奶個……」

話剛說了一半,他迷離的雙眼一下子就瞪圓了,被店小二手裏的鐵鍋牢牢的吸引住視線,三步并作兩步的奔了過去。胖手一伸,一把就将鍋搶在手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天哪!這麽好的鍋,竟然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本來都已經放棄了當廚神的夢想,如今這是天意嗎?」王大廚一雙眼睛完全為鐵鍋吸引,根本就沒看到旁邊坐着的兩個人。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摸着平整光亮的邊沿,嘴裏喃喃自言自語:「天意,真的是天意呀!年屆不惑,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什麽成就了,如今得了這麽好的鍋,我一定要繼續鑽研廚藝,一定要成為廚神。」

「咳!」霍沉在旁邊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大哥,那是我的鍋,不是你的。」

王大廚如夢初醒,這才看到桌子旁邊坐着一對青年男女,他不但沒把鍋放下,反而牢牢的抱在懷裏。一雙眼睛緊張地盯着霍沉,問道:「這位兄弟,莫非你也是廚子,這是你的拿手家夥?」

瞧着他的模樣,霍沉簡直想笑,同時又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這是一個真正熱愛廚藝的廚子,看到好的鐵鍋才會有這般神情。他這傻乎乎的模樣,讓霍沉想到了自己那天在駝梁山裏發現隕鐵的時候,想必自己也是這般滿臉膜拜的表情吧,就跟見到祖宗似的。

「我是鐵匠,不是廚子,這是我打的鐵鍋。」霍沉朗聲說道。

這一下,王大廚雙眸煥發出晶亮的神采,咧嘴大笑:「哎呀,你是鐵匠呀,那你這鍋是拿來賣的吧?多少銀子?我買了。」

霍沉瞧瞧他激動的神情,又跟桃子對視一眼,二人眼神中都含着笑意。常做買賣的人自然知道,這樣的主顧是無論如何也要買的,多要些錢也沒關系。

霍沉略微猶豫一下,伸出了三根手指。

王大廚瞧着這三根粗壯的手指,頗為認真的點了點頭:「三十兩嗎?不貴不貴,這麽好的鍋,絕對值三十兩呀。」

霍沉跟桃子面面相觑,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麽才好,原本賣三百文,別人都嫌貴的。此刻,卻有人願意出三十兩買它。

王大廚見二人沒有反應,面色一凜,為難的說道:「莫非是三百兩?哎呀,我只是一個廚子,并非酒樓的老板,三百兩,我實在是……」

一聽這話,霍沉和桃子更是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着王大廚。

王大廚被他們看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摸了摸緊緊抱在懷裏的黑鍋底,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如此神鍋,三百兩就三百兩吧。只可惜,我這半輩子竟然沒存夠這麽多錢,我去跟掌櫃的借些銀子,你們先在這裏等着。」

貨品能賣高價自然是好事,可霍沉和桃子都不是只求錢財不講情面的人,三十兩已經夠貴了,若真是三百兩賣出去,只怕他們自己都要不安心呢。

王大廚轉身要去找掌櫃的,霍沉一把抓住了他:「這位大哥,看你是個真正愛鍋的人。三百兩的确太多了。若你覺得三十兩可以,那就現在付錢,把鍋拿走,但日後不可反悔,不能再來追着我要回銀子。」

王大廚激動得滿臉是笑,臉上油膩的肥肉擠出幾道褶子,都快能滴出油水來了:「好好好,我現在就去取銀子,三十兩,我有我有。」

他放下鐵鍋,奔向自己的住處,很快就拿了三錠十兩的銀子來。把銀子放在霍沉面前,他就把鍋緊緊地攥在了手裏,緊張的說道:「那咱們說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将來你可也不能反悔,再來找我要鍋可不給了。」

田桃撲哧一下就笑了,這位實誠的中年大叔,竟拿鍋當寶貝一樣守着呢。她一笑,王大廚有點兒尴尬,田桃趕忙解釋道:「大叔,他怎麽可能反悔呢?他是鐵匠,想要鍋,再打一口不就行了,幹嘛跑來追着您要呢。」

王大廚這才放下心來,問他們是哪裏的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好的手藝?也是在此時,他才瞥見桌子角上還放着一摞這樣的鍋,這一下可把他驚得不輕。

「竟然有這麽多好鍋,這要讓我的師兄師弟們瞧見,肯定得搶着買。可惜呀,我存的銀子沒那麽多,不能給他們一人買上一口。不過,以後若碰到他們,我就告訴他們是你打的,讓他們去找你買。」

霍沉點點頭:「好,我是大營鎮的霍沉,你讓他們到大營鎮的霍記鐵匠鋪來就行。」

王大廚一邊欣賞着自己中意的鐵鍋,一邊認真的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不過霍鐵匠,這麽好的鍋上怎麽連個标記都沒有呢?前朝第一鐵匠張山子打造的鐵器上面,都有一座小山的形狀。你的鐵器上,應該印上一個霍字,這樣就可以打響自己的名氣,也讓買鍋的人心裏踏實。」

說話間,進酒樓吃飯的人多了,王大廚沒時間再跟他們閑聊,抱着心愛的鐵鍋去了後廚,打算今天就用它試試火。

他的話打動了霍沉,長臂一伸,握了握桃子放在桌上的小手:「桃子,他說的有道理。咱們要想賣個好價錢,就要有自己的印記,可是霍字筆畫太多,太難寫了,而且,我這手藝也是跟師傅學來的,其實不是我們霍家家傳的手藝。我想,在以後打的鐵器上,都印上一個桃心,就像我給你的剪刀一樣,你說好不好?桃心鐵器就是咱們家的标志。」

桃子一笑,神采飛揚:「好是好,難得你什麽事都想着我,只是……鐵器是你打的,又不是我做的。以後時間久了,人人都知道桃子,卻不知道霍鐵匠怎麽辦?」

霍沉哈哈大笑:「沒關系,不需要他們知道霍鐵匠。只要他們知道,打鐵的這個人,是桃子的男人就行了。」

桃子紅着小臉兒低下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以此來掩飾臉上的笑意。

店小二笑嘻嘻的端了一盤紅燒肉過來:「二位客官,這是我家王大廚請你們吃的,用新鍋炒的第一道菜,旁人可沒這個福分。」

一盤紅燒肉放到桌上,濃郁的香味兒四散開來。有淡淡的糖的甜味兒滲透其中,更多的是誘人的肉香。仔細一瞧,紅亮的色澤誘人,紅撲撲、亮晶晶、顫巍巍的,一看便知,肥而不膩。

霍沉咽下一口口水,拿起筷子卻沒有吃,而是招呼田桃道:「桃子,你先嘗嘗吧。」

田桃也饞了,不愧是酒樓裏的大廚,單看色香這兩樣,比母親的手藝更高一籌,只是不知味道如何。她也沒跟霍沉客氣,趁熱夾了一塊放在嘴裏,果然是酥軟香甜、入口即化。

「太好吃了,大沉哥,你快吃吧。」桃子嘴裏含着肉,說話都含糊不清了。

霍沉看她臉上的表情極為好看,再也忍不住了,夾起肉塊開心地吃了起來。

很快,第二道菜,第三道菜都上了桌,王大廚專門給他們這一桌做了四菜一湯。非要自己掏腰包請客,搞得霍沉都不好意思了。

這頓午飯不僅他們吃得心滿意足,店裏的其他客人也紛紛叫好,都說大廚的手藝越發精進了。其實他們不知道,是因為鐵鍋好,帶來大廚心情好,做出來的菜自然就會更好。

吃飽飯,霍沉堅持要自己付錢,不想白吃人家一頓,畢竟這鍋賣的價已經夠高了。

王大廚死活不肯,連番推讓,親自把霍沉和田桃送到門口,才說出自己的想法:「霍鐵匠呀,俗話說,好馬配好鞍,好湯配好飯。我現在有了一個好炒鍋,卻沒有一個好的炒勺啊,這一中午的菜炒下來,我怎麽看原來的炒勺怎麽不順眼,你能不能幫我打一把特別好的炒勺。」

霍沉朗聲笑道:「好,不就是一個炒勺嘛。個頭小的勺子,需要的工藝更精細些,我用最小號的錘子多敲上幾天,也就有了。你等着吧,過些日子我會給你送來。」

已到午後,霍沉就征求桃子的意見:「咱們現在回家嗎?還是等到黃昏時分再回,若回的完了,只怕……到家的時候,天就黑了。」

其實,他心裏特別希望能晚些走,若真是半夜才到大營鎮,也許桃子還會像上次一樣住在自己家裏。哪怕是隔着一堵牆睡覺,他也特別開心。

「你不是跟人家的小厮說,要等二少爺一天的嗎?那咱們就再等會兒吧,我想去轉轉縣城裏的小吃食,這幾天面館的生意不太好。熱湯面不能帶走,趕集的人們只能在這兒吃。雖然今年收成不錯,可是有多少人舍得在外面吃面呢?我看人們倒是更喜歡帶些小吃食回去,給家裏孩子吃。」

其實霍沉不太希望桃子擴大賣貨的品種,就這樣挺好,不太累,掙點零花錢也就行了。這樣不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桃子就可以在鐵匠鋪裏幫他收錢,他一轉頭就能看到她。可是,如果桃子再賣別的小吃,就得到面館門口守着,他想看到她就沒那麽方便了。

「桃子,咱家不需要你掙那麽多錢,你幫我守着攤子賣貨,我多打幾樣鐵器出來就有了。你瞧,咱們一個鐵鍋不是賣了三十兩嘛,我舍不得你那麽辛苦。」霍沉臉上的笑容沒了,十分認真地看着桃子。

「可是……我想學。」田桃知道,他是真心實意的疼惜自己。嫁給鐵匠,她絕對能過上不用受累的好日子。

可是,自己的娘家卻還是那樣一幅光景,爹爹的腿還沒好,還要請大夫回去。成親以後再掙的錢,她就不好意思交給家裏了,所以她想趁成親前的這兩個月,盡量幫家裏多掙點兒錢,也給自己掙點嫁妝。

兩個人站在馬車旁,陷入了沉默,都不忍心拂對方的意,卻又想堅持自己的想法。

正在沉默之際,迎面快步走來兩位錦衣公子。黃朋一見霍沉,就興沖沖的緊跑兩步,來到他的身邊:「大鐵匠,你終于來啦!我的寶劍呢,快拿來讓我瞧瞧,我可是給你帶足了銀票來的。」

霍沉瞧見自己要等的人來了,就從車篷裏拿出精鋼玄鐵劍,交給黃朋。

「哇,好重的劍!」黃朋單手一接,手臂竟被沉重的分量壓的沉下去了一截。

「這劍比一般的劍瓷實,是用精鋼打造,自然會重一些,你練上一些日子就會習慣的。」霍沉淡然說道。

黃朋抽出寶劍,頓覺一股寒氣逼人,陽光下劍身映出絲絲暈圈,并非閃亮奪目,卻暗藏威猛。

雖然隐隐感覺到了這劍的厲害,可黃朋還是有一絲猶豫:「這劍還不如我以前那把劍亮呢,真的能像那把斧頭一樣好使?」

霍沉認真的點了點頭:「你試試就知道了,寶劍并不是越亮越好。」

黃朋半信半疑地招呼店小二:「去廚房裏拿一把菜刀出來。」

黃家是縣城裏的大財主,黃朋自然是這望山樓的常客,店小二哪敢違背他的意思,趕忙一溜小跑兒着去了後廚,拿來一把嶄新的菜刀交給他。

黃朋讓他把菜刀的刀背卡在門口的兩塊青磚之間,刀刃朝上,他雙手握住寶劍,對準刀刃狠狠的砍了下去,只聽「咔」的一聲脆響,衆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黃朋收回寶劍,緊張的看向了刃口,發現劍刃絲毫未損,這才欣喜一笑。再低頭去看嶄新的菜刀,發現刀刃崩掉了一大塊,已經成了一把沒法兒用的殘刀。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低低的贊嘆聲,店小二卻傻了眼:「黃少爺,我們家新買的菜刀呀,您的寶劍這麽厲害,把刀都劈碎了,掌櫃的肯定饒不了我。」

黃朋豪爽的掏了一塊碎銀子出來,扔給店小二:「放心吧,小爺能讓你背鍋嗎?拿去買把新菜刀,剩下的給你當跑腿費。」

「好勒,二少爺就是爽快。」店小二把破刀一扔,拿着銀子笑呵呵地買新菜刀去了。

黃朋正要把劍收回劍鞘,跟他一起來的那位錦衣少年卻一把搶了過去,上上下下仔細瞧。

「顧承楠,這回我得了好兵器,以後咱們比武,要輸的人可就是你啦!」黃朋得意的說道。

顧承楠并沒接他話茬,只把精鋼玄鐵劍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劍眉一挑,轉頭看向大鐵匠:「瞧這劍的顏色,和上面隐隐的花紋,并非純粹的精鋼寶劍。有點兒像我二伯說過的精鋼玄鐵劍,我且問你,這裏面可是加了些許的玄鐵?」

霍沉面色一冷,他萬萬沒想到,在這小小的縣城之內,竟有如此識貨的人,而且是一個小小的少年郎。看來此人出身非同一般,家裏定有博學多聞,見過大世面之人。

「不錯,我家祖上傳下來一把斷了刃的玄鐵匕首,反正放着也沒什麽用,我就煉化了那一塊玄鐵,揉入精鋼之中,打成了這把寶劍。」霍沉心裏緊張得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幸好他提前準備了借口,否則此刻肯定要被吓傻了。

顧承楠滿臉的難以置信:「沒想到,咱們鄉野之間,竟然真的能打出一把精鋼玄鐵劍,我二伯在邊關多年,大将軍們都期盼着得此神兵,卻沒有一個人能實現這願望。真沒想到,沒想到呀!」

這少年臉上雖然也有些未脫的稚氣,但是,看樣子卻比黃朋沉穩老練的多,而且更有見識,霍沉不敢掉以輕心,就追問道:「請問這位小少爺是哪裏人士?你的二伯是當朝大将軍嗎?」

黃朋笑嘻嘻的拍了一下鐵匠肩膀:「沒事兒,大鐵匠,你別怕他,他是我的好朋友。是有幾個厲害的親戚,不過,他和咱們一樣也是小縣城裏的人。涞水縣裏的顧家,你聽說過嗎?他就是顧家的孩子,叫顧承楠,是我好兄弟。他爹雖是大財主,不過也是生活在鄉下的。」

霍沉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距此地不算太遠的涞水縣,有個白手起家的大財主叫顧青山,這在方圓百裏無人不知。不過顧家名聲不錯,應該不會因此攤上什麽事。

霍沉不想再跟他們糾纏,就催促黃朋:「黃少爺,你看這劍好不好?若覺得喜歡,咱們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好,你要多少銀子?」黃朋對這把劍很滿意,從懷裏摸出幾張銀票,預備給他。

霍沉看了桃子一眼,不知該跟他要多少錢合适?其實他聽師傅說過,精鋼玄鐵劍,可遇而不可求。打出來一把,便是絕世珍寶,千金不換。

不過,在他剛答應給黃朋打造寶劍之後,就在駝梁山裏遇到了玄鐵。霍沉覺得,這是一種緣分,或者說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這把劍,就該給他打,至于價錢嘛……

「你就給我三百兩吧,其實為了鑄你這把劍,熔煉了我祖上傳下來的一截兒玄鐵匕首。按理說,千金不賣。不過,既然那日我答應給你打造一把好劍,就說到做到,也不會在價格上太為難你。」

黃朋連連點頭:「好好,給你三百兩銀票,可以去官府支取銀子的,等我以後做了大将軍。我一定要去大營鎮,鄭重地感謝你。」

黃朋把三張銀票塞進他手裏,一把搶過來自己的寶劍,緊緊抱在懷中:「顧承楠,親兄弟明算賬,咱倆雖是感情好,但你不能搶我的心愛之物。」

顧誠南瞧了瞧如臨大敵一般的好友,知道無論自己出多高的價,他也不肯放。只得轉頭看向了鐵匠:「你能幫我也打造一把嗎?我願意出雙倍的價錢買。」

霍沉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家祖上只留下來那麽一小塊兒玄鐵,只打造了這一把寶劍就沒了,沒辦法再幫你打第二把。」

桃子悄悄的按了按腰間,在棉襖底下,綁着那一把提親時送給她的玄鐵匕首。鐵匠跟她說過,那是非常稀有的玄鐵打造而成,讓她防身用的。

桃子現在有點擔心了,這麽貴重的東西,萬一被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可怎麽辦?與此同時,還有一種暖暖的感動在心中流淌,如此珍貴的東西,還沒成親,大鐵匠就送給了她。可見,他對她的信任和愛護。

霍沉在師父家裏是見過銀票的,把黃朋遞過來的三張銀票仔細瞧了瞧,見沒什麽問題,就交給桃子收好,拉起馬缰就要走。

顧承楠哪裏肯依,直挺挺地擋在他面前,萬分真誠地懇求道:「我特別想要一把這麽好的兵器,你幫幫我吧,哪怕不能打造一把玄鐵劍,打一個玄鐵精鋼的槍頭也好。我求你了,這一輩子,我也不一定能碰上會打玄鐵劍的鐵匠了。」

他的心情,霍沉明白。對習武之人來說,一把好的兵器,一匹好馬,會被他們看得比命都重要。自從前朝第一鐵匠張山子銷聲匿跡之後,這麽多年再也沒有聞名于世的鐵匠出現。人們也紛紛慨嘆,當年張山子的徒子徒孫都被斬盡殺絕,一門好手藝就這樣失傳了。

但是霍沉知道,高手其實在民間,自己的師父就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好鐵匠。只不過,他只樂于在鄉野之間打些農具炊具,并不肯打造兵器。雖然教過霍沉如何打造玄鐵劍,自己卻并未親身試過。

但是,霍沉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就回身拉住桃子手腕:「我們走吧。」

顧承楠見他對田桃說話的聲音十分溫柔,臉色也比剛才歡喜了許多,就把田桃當作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嫂子,你幫我說說鐵匠大哥吧,讓他幫我打一把,好不好?我求你了,嫂子,你人長得這麽漂亮,脾氣又好,鐵匠大哥肯定聽你的話。」

田桃下意識的又摸了一下腰間,怕被別人瞧出端倪,趕忙垂下手:「我也沒法子,家裏确實沒有……你們說的那什麽鐵了。我們還有別的事兒了,你快讓我們走吧。」

顧承楠見她連玄鐵都說不明白,心裏有點兒失望,只得讓開路,戀戀不舍地瞧着他們遠去。

霍沉帶着田桃把縣城裏每一樣小吃都買了一些,留着回去慢慢品嘗研究。

路過一家首飾店,霍沉瞧見從裏面出來的女人都喜笑顏開的,就停住了馬車,回過頭有點哀怨地看着田桃:「桃子,我給你打的銀簪子呢,從來都沒見你戴過。」

「那麽大一塊銀子,萬一弄丢了可怎麽辦?我不敢戴。」田桃老老實實的答道。

大鐵匠粲齒一笑:「那我去給你買些新的首飾吧,這個就不怕丢了。而且咱們現在有錢了呀,賺了這麽多錢,對不對?你就別舍不得花了。」

田桃本來舍不得讓他破費,可是大鐵匠一再堅持,只能跟着他進了首飾坊。哪個姑娘不愛美呢?桃子一見那琳琅滿目的釵環镯子,眼睛就移不開了。

「真漂亮呀,咱們大營鎮連個首飾鋪子都沒有,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多漂亮的首飾。」桃子不禁贊嘆道。

霍沉一口氣拿起了三根珠釵,一個接一個的插到桃子發髻上:「真好看,桃子戴哪個都好看,主要還是因為人長得好看。」

聽他在旁人面前說這種話,田桃特別不好意思。把頭上的釵子一根一根拔下來,重新放回櫃臺上,小心翼翼的問老板娘:「哪一支最便宜呀?」

老板娘做了多年生意,慣會察言觀色,瞧瞧滿眼寵溺的大鐵匠,又看看小臉兒緋紅的桃子,咯咯笑道:「新婚的小兩口吧,你家男人這麽疼你,肯定不會給你買最便宜的。你若舍不得花他的錢,将來說不定就被別人花去了。如今他要給你買什麽,你都拿着,也不必報答他什麽,早點給他生個大胖小子,就足夠了。」

田桃被老板娘說的一張小臉紅到了脖子根兒,十分難為情的偷看了鐵匠一眼,就垂眸轉過頭去。

大鐵匠卻高興的很,大大咧咧的問道:「桃子,這三根珠釵你都喜歡嗎?喜歡的話咱們就都要了。」

「別呀,買一根就夠了,你買這麽多幹嘛?」桃子這才不得不回過身來。把三只珠釵放在一起,仔細對比一番,又跟櫃臺裏的細細比較,并一一詢問了價格,最終以一百文的價錢,買下了一只精巧的粉色珠釵。

「桃子,咱們賺了那麽多錢,你不用這麽節省。」霍沉覺得,帶桃子進一回城,才買一只這麽便宜的釵,有點兒太将就了。

老板娘自然随聲附喝:「就是啊,買首飾不能單挑一樣,得成套的才好看。你瞧,這只珠釵和這對耳墜子是一套,一塊戴上才好看呢。再加上一支同色系的瑪瑙镯子,你看多漂亮,這才是嬌俏的新媳婦兒呢。」

老板娘手腳麻利,一邊說着,一邊就幫田桃把耳墜子和镯子都帶上了。

田桃有耳洞,不過從沒戴過耳墜。前幾年家裏條件好的時候,曾經戴過一對細細的銀耳釘。在小村子裏,能有一副耳釘戴,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好看,真好看,桃子咱們都買了吧。」大鐵匠瞧着自己的小媳婦兒,越瞧越喜歡。生怕她不舍得買,争着搶着付錢。

桃子嘴上說着不要,其實心裏也喜歡得緊。尤其那一對小耳墜兒,像一朵粉色的桃花貼在耳垂兒上,下面還綴着一個水滴形的水晶墜子,映得她小臉兒更加嬌嫩,怎麽看怎麽喜歡。

桃子不肯花那麽多錢,最終只讓霍沉買下了珠釵和耳墜。自己平時經常活面燒火,幹各樣活計,手上戴着瑪瑙镯子十分礙事,而且一不留神就碰碎了。

其實只要桃子喜歡,哪怕戴幾天碎了,大鐵匠也不心疼。但是她死活不肯買,最終他還是依了她。

從首飾坊出來沒走多遠,又看到了一家賣胭脂水粉的鋪子,霍沉對這些東西雖不大懂,但他知道那都是姑娘們喜歡的,就拉了桃子進去選。

田桃自然不舍得花錢買這些沒用的東西,就算心裏再怎麽向往,她也舍不得這樣奢侈。可是架不住大鐵匠非要給她買,連番推讓幾次之後,最終買了一盒香粉,一盒胭脂,花了一兩銀子,把桃子心疼的夠嗆。

買完東西,天就快黑了,一大團烏雲擋住了落日,街上吹起了蕭瑟的涼風。

「桃子,咱們快點回家吧,看樣子可能要變天。」霍沉揚起馬鞭趕着車,想早點出城。快到城門的時候路過一家客棧,倚在門框上的店小二見他們二人坐在車轅上行色匆匆,就招呼道:「客官,要變天啦,別趕路了,萬一半路碰上雨雪,豈不要凍壞了你家小娘子。就在我們店裏住下吧,有适合夫妻同住的大床,寬敞又厚實。」

霍沉下意識的一拉馬缰停住了馬車,店小二見這樁生意有門兒,趕忙湊了過來:「客官住店哪?」

霍沉舔舔唇,掩飾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沒敢看桃子的眼睛,只垂眸問道:「桃子,今日天氣的确不大好,咱們路又遠,到家恐怕就半夜了。要不就在這裏住一晚上,明日天氣好了再回家吧。」

田桃從沒想過要住客棧,透過敞開的門,探頭往裏望了一眼。店堂裏收拾的倒是挺幹淨,客人也不多,可是她長這麽大就沒住過客棧,心裏有點兒怕怕的。

「大沉哥,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住客棧又得花錢。就算半夜回到家也沒關系,大不了明天晚些起,多睡會兒。」

「可是桃子,萬一半路下起雨來,十月的天氣這麽涼,肯定要被凍病的。而且咱們買了這麽多東西,也得被水泡了。我知道你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媳婦兒,可是咱們買了這麽吃穿用的東西,萬一被雨淋了,豈不是損失更大。」鐵匠沒有明說他多想住下,卻在絞盡腦汁的想詞兒,想讓桃子答應他。

聽他這麽一說,田桃也沒了主意,就用依賴的眼神看着他,乖乖說道:「那你說怎麽辦吧,我聽你的。」

「好。」鐵匠嘿嘿一笑,跳下馬車,把缰繩交到店小二,伸手拉着桃子下車。跟着馬車走進後院,他們就把車上的東西收拾收拾,打成兩個大包袱,霍沉一手拎一個,讓店小二在前面帶路。

桃子乖巧的跟在他身後,瞧着他一手拎一個大包袱的壯碩背影,心裏覺得挺踏實的。跟着一個這樣的男人出門,她什麽都不用怕。不管城裏還是鄉下,都沒人敢欺負自己。

住店的人不多,店小二給他們挑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客房,裏面收拾的也很幹淨。

霍沉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向了牆角的那一張大木床,嗯,果然夠大!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把兩個大包袱放在床榻旁邊的椅子上,回頭吩咐店小二去炒兩個好菜,送來屋裏。

小二出去之後,屋裏安靜下來,桃子揉搓着衣角,心裏撲通撲通直跳,輕聲問道:「咱們倆……睡一間呀?」

霍沉厚着臉皮,深吸了一口氣,特意放緩了語速,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緊張:「出門在外的,什麽壞人都有。要是不在你身邊守着,我哪能放心呢?桃子,你要是介意,我就打地鋪。」

田桃沒吭聲,十月的天,地上那麽冷,她怎麽可能狠着心讓他打地鋪呢?可是要讓她說出來在一張床上一起睡,這種話她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的。

因下午吃了幾樣小吃,晚上兩個人都不太餓。一葷一素兩個熱菜,兩碗雞蛋湯,田桃吃了半個饅頭,霍沉吃了三個半,兩個人就都舒舒服服的吃飽喝足了。

店小二收拾了碗筷出去,屋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你看我一眼,又垂下頭去;我偷偷瞥你一下,也不知該說點兒什麽。

屋裏的氣氛過于寧靜,似乎能聽到對方怦怦的心跳。田桃受不了這樣的氛圍,就把大包袱抱過來一個,跟他一起擺弄今天所買的東西。

「大沉哥,你瞧這大紅色的窗紗,糊在窗戶上一定比窗紙漂亮多了。剩下的可以紮成紅花挂在卧房的門頭上,也很好看。」桃子對這塊紅紗特別滿意,嶄新嶄新的大紅色,隐隐透着點兒金線,亮閃閃的,很喜慶。

霍沉坐在八仙桌旁,靜靜的瞧着未婚妻白嫩的小手,擺弄那紅霞一般的紗布,心裏美滋滋的:「好看,只要是你選的,都好看。桃子,咱們什麽時候開始布置新房啊?」

「現在才剛進十月,成親的日子是臘月十六,怎麽說也得進了臘月以後吧。」桃子知道他心裏急,可是再怎麽急,也不能提前兩個月把新房布置成一片紅色呀,那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霍沉輕輕嘆了口氣,兩個月稍微有點兒長,不過也還好吧。他輕輕開口,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說道:「其實日子過得也挺快的,你看,這麽快一個月就過去了。九月初三,我來城裏接你回去那時,心裏還忐忑着呢,現在就快成親了,嘿嘿,真好!」

桃子被他憨笑的模樣逗樂了:「你要這麽說的話,日子的确過得快,夏天的時候,我還不認得你呢。」

「是啊是啊,」跟自己喜歡的姑娘說話,霍沉覺得嘴皮子也遛了,舌頭也好使了,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春天那會兒我還在深州打鐵呢,整天傻乎乎的,根本就沒想娶媳婦、生孩子的事兒。其實,我師娘前兩年也問過我的意思,想在那邊給我找個媳婦兒,就不讓我回大營鎮了。可是我想回來,這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我爹娘都在這邊兒呢,即便他們已經過世了,可我回到家,就覺得,還守着他們。現在好了,等咱們成了親,有了孩子,每年多給他們燒幾次紙,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田桃把紅紗整整齊齊的疊起來,收好大包袱:「哪天我去祭拜他們的時候,一定跟他們說,讓他們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你的吃穿,也不浪費你辛苦掙來的錢。」

霍沉滿眼憧憬,既然她提到錢了,索性把錢袋拿過來,連銀票帶碎銀子,還有一大堆銅板都堆在了桌子上,和桃子一起數數剩下了多少,并壓低聲音說道:「桃子,咱們現在有這麽多錢了,你說,咱們用這些錢幹什麽呢?不能就這樣在家裏放着吧,我又是個閑不住的人,就算這些錢夠花了,我也不可能天天在家躺着玩兒啊,肯定還是要打鐵,繼續掙錢的。」

田桃把這一堆錢認真的數了數,分好類裝進不同的錢袋裏:「我覺得還是買地吧,銀子放着容易被偷走,買了地,心裏就踏實了。如果自己種不過來,也可以租出去給別人種,收租子,當地主。」

霍沉忙不疊的點頭:「好好,咱們就買地,買上好大的一片地,當個大地主。還可以種一片果園,你知道深州特産是什麽嗎?是大又甜的水蜜桃,特別好吃,是貢品呢。我可以去那邊買些桃樹來,咱們自己種桃子。」

田桃嬌嬌俏俏的看了他一眼,抿着小嘴兒笑道:「你有一只桃子還不夠啊,還要滿園的桃子?」

鐵匠哈哈大笑,拉過桃子白嫩的小手捧在了掌心:「我種水蜜桃是給你吃的,我不吃,我只吃你就夠了。」

他眉目含情,雙眸炯炯,眼神火辣辣的盯着桃子,讓田桃有點吃不消了,就把小手抽回來,轉頭到床邊鋪床去了。「我又不是水蜜桃,才不給你吃呢。」

霍沉嘿嘿地笑着,眼神追随着她的身影移動。

床上放着兩套被褥,倒是都挺厚實的。不過終究是別人蓋過的,桃子感覺不太幹淨,就從新買的布料裏拿出一塊床單,鋪在了上面。

「大沉哥,你睡裏面還是外面?」這句話田桃特別不好意思問出口,可是終究還是要問的,她只能硬着頭皮顫聲問道。

大鐵匠心花怒放,果然,未婚妻舍不得他打地鋪,還是要跟他睡一張床的。「我當然睡外面了,萬一晚上來了賊,我保護你。」

田桃沒跟他争位置,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很好,她很樂意接受。

「桃子,你要洗腳嗎?我去給你打洗腳水。」霍沉不想讓自己的小媳婦兒抛頭露面,打熱水這種事,當然是他出馬。

田桃緩緩搖頭:「我不想洗腳了,洗腳盆肯定是別人用過的,将就一下,明天回家再洗吧。」

霍沉一愣,忽然想起上個月。接桃子回去的時候住在自己家裏,他給她拿了一個新的洗腳盆,當時桃子還說,不必拿新的,用他的洗腳盆就行。

此刻鐵匠心裏暖暖的,雖然桃子沒有說過多喜歡他,可是,他用過的東西她不嫌棄,足以證明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和旁人是不一樣的。

桃子連棉襖都沒脫,只甩掉棉鞋,就爬進了大床裏側的被窩。她實在不好意思看着那個大男人,跟自己爬上一張床,就臉朝裏躺着,一動也不動,跟面壁思過似的。

很快,屋裏的蠟燭被熄滅,床榻往下一沉,他上來了。

田桃心裏撲通撲通的跳成了一團,好在男人并沒有伸手碰她,聽着稀稀疏疏的動靜,像是在脫衣裳。

「桃子,你穿着棉襖睡呀,肯定不舒服。」霍沉把外邊的棉襖棉褲都脫了,穿着裏面的中衣鑽進了被窩。

田桃悶聲道:「被窩挺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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