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 章 (6)

,我怕冷,就這麽睡吧。」

如果她說嫌髒,霍沉也就不會說別的了,但是她說的是怕冷,這就讓他不得不認真了。

「桃子,我身上熱,要不我幫你暖被窩吧。」鐵匠十分熱情,自告奮勇。

「不……不用了,我、我這樣挺好的。」田桃在黑暗中偷偷的拍了兩下自己的嘴,怎麽今天嘴這麽欠呢。這話說的,好像想讓人家抱着睡一樣。

借着窗口透進來的微光,霍沉嘴角含笑,看着桃子的背影心滿意足。

店小二那一句屋裏有大床吸引了他,當時他便下意識地勒住了馬缰,心裏期盼着能跟桃子同床共枕,就像現在這樣。

若是回到大營鎮晚了,就算桃子留在自家休息,肯定也會像上次一樣,兩人之間隔着一堵牆,并不在一個屋裏。而現在就不一樣了,他們躺在一張床上,近在咫尺。他吸吸鼻子,就能聞到桃子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擡手拾起一绺長發,輕輕把玩。桃子躺在身邊睡的感覺真好,再過兩個月他們就可以每晚都這樣了。

「桃子,咱們究竟什麽時候能圓房啊?」想到這個問題,鐵匠的聲音有點沉悶了。

田桃本就緊張的不得了,他又偏偏提這個話題,小姑娘只能選擇裝傻不理他。

可是霍沉心裏糾結這件事,睡不着。桃子又不肯搭理他,他默默的翻了兩個身之後,悄悄把手伸了過去,摸到桃子小手就握在了手心:「桃子你別怕,我不會強迫你的,你說吧,一年也成,兩年也成,我肯定能做到。你給我個準确的日子,讓我也有個盼頭啊。」

田桃小手輕顫,被他握在手心裏,想逃也逃不掉,裝睡也沒法裝了,索性翻過身來平躺着看向屋頂,輕聲說道:「其實,到明年三月初,我就及笄了。也不過就兩三個月……而且,我覺得我身體挺好的。」

田桃不好意思直說,但是也算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她以為自己說的很明白,誰知大鐵匠卻會錯了意:「行,桃子,我一定等到你及笄以後。咱們成親那天晚上,就不圓房了,我們也這樣手拉手睡,好不好?」

田桃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他都不着急了,如果自己非要直白的說可以圓房,是不是反而顯得自己太心急了呢?

罷了,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反正還有兩個月呢,到時候再說。

窗外北風呼嘯,細碎的小雪花撲打到窗棂上,涼飕飕的。屋裏的大床上安安靜靜的,大手拉着小手,都進入了酣甜的夢鄉。

早上醒來,田桃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被窩被撇在一旁,她在鐵匠的被窩中睡的暖暖的。

桃子一動,霍沉就睜開了眼。低頭瞧瞧懷裏的姑娘,既滿足又有點擔心。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中桃子提前及笄了,洞房花燭夜的晚上,就跟他圓了房,很快桃子的肚子就鼓起來了。

不會是夢中把她抱過來的吧?不知道小媳婦兒會不會因此怪罪他。霍沉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索性就什麽都沒說,等着桃子先開口罵他。

田桃的臉是偎在他肩窩上睡的,小臉紅撲撲的:「我……我睡覺怕冷,所以,可能是凍着了,才跑到你被窩裏來的。」

霍沉一怔,本來已經做好了挨罵挨揍的準備,卻沒想到桃子并沒怪罪他,還跟他解釋。

大鐵匠心裏一樂,臉上沒敢表現出來,一本正經的說道:「昨天晚上是挺冷的,刮了一夜的西北風,好像還下雪了。幸好,咱們沒有連夜趕回去,要不然,就被凍成雪人兒了。」

「嗯。」桃子輕輕應了一聲,覺得既然已經醒了,自己不能在賴在人家被窩裏了。就翻身滾了出去,扯過自己冰涼的被子蓋在身上,凍得她瑟瑟發抖。

沒有絲毫的猶豫,霍沉擡手就給她掀了被子,把人撈回自己懷裏,幫她焐暖:「真傻!一晚上都這樣過了,你現在跑什麽?那個涼被窩有什麽好的,你在我這裏,我又不欺負你,你怕什麽?」

桃子身上的棉襖棉褲還穿的好好的,她知道,這個老實巴交的大鐵匠,不會趁她睡着的時候幹什麽壞事。可她就是不太好意思在清醒的時候,跟他這麽親密。

「大沉哥,起床吧,好像天色不早了。」他的被窩裏太暖了,桃子想再多賴一會兒。

「好。」鐵匠早起慣了,并沒有賴床的習慣,翻身起來,還沒忘幫桃子掖好被角:「我先穿衣裳,叫小二送熱水來,你再躺會兒吧,外面太冷了。」

田桃把被子拉到下巴上,縮着脖子,享受被窩裏的溫暖,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瞧着眼前高大壯碩的男人背影。

霍沉一回頭,就看到了她粘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心裏甜甜的,俯身就在她緋紅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田桃拉起被子,不好意思的擋住了自己的臉,過了一會兒,感覺他在穿棉襖了,才有偷偷探出頭來,繼續看他的背影。

誰知,大鐵匠似是有感應一般,突然回過頭來,又一次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田桃剛想拉起被子來擋住自己的臉,就被他按住被子,又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桃子,你快點兒長大吧,我真的有些等不及了。」鐵匠不敢再跟她親昵,怕自己忍不住。穿好衣裳就來到窗前,打開一條細縫看了看外面。

「外面落了一層薄薄的雪,地上變白了。桃子,我去要熱水,你也起來吧,這裏終究不是咱們自己家,回家你再接着睡。」大鐵匠用十分溫柔的聲音跟她說着話,走到床邊,沒有故意去拽她擋住臉的被子,只伸手揉了揉烏發如雲的頭頂,就大步走了出去。

聽到關門的聲音,田桃才從被窩裏鑽出來。她特別想笑,說不清為什麽,就是覺得發自心底的高興,這個鐵匠,真的是越來越讓人喜歡了。

大鐵匠端着半盆熱水進門的時候,就見田桃一邊笑,一邊在疊被子。

「桃子,什麽事兒這麽高興啊,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霍沉把水盆放到椅子上,讓桃子先洗。

田桃沒有吝惜自己的表情,轉身看着他走了過去,給了他一個春光燦爛的笑容。

「笑你呀!」田桃給了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就彎下腰去洗臉。

這句話可把大鐵匠說糊塗了,自己辦了什麽可笑的事兒嗎?會不會有損在桃子心目中的形象?

「笑我什麽呀?」大鐵匠老實巴交的問道。

桃子洗完臉到銅鏡前去梳頭發,強忍着笑意說道:「你好笑呀。」

霍沉撓撓頭,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捧起桃子用過的洗臉水,開始洗臉。

田桃一愣:「我以為你在外面洗過了呢,怎麽還用我洗剩的水呢,我幫你去打盆新的不就行了。」

霍沉洗完臉,用棉巾擦淨,憨厚的笑笑:「沒事兒,你的洗臉水又不髒,我簡單洗洗就行。桃子,你把咱們昨天買的珠釵和耳墜帶上吧,我想看你帶着回家。還有,你剛才到底因為什麽笑呀?我想了這半天,也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鐵匠太實在了,田桃不好意思再逗弄人家,就溫順的戴好了珠釵和耳墜,嬌聲笑道:「其實也沒笑什麽,我跟你鬧着玩兒呢,就是覺着……你越來越招人喜歡了。」

霍沉走到桃子身後,雙手拄在桌子上,把她圈在懷中,下巴擱在桃子肩膀上,笑看鏡子裏一對年輕的面容。

「我就怕你不喜歡了,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嘿嘿!」鏡子裏桃子嬌俏的小臉,越看越覺得美,大鐵匠忍不住轉頭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怕桃子怪罪,幹完壞事兒,趕緊跑過去倒洗臉水。

回到大營鎮的時候,就快到晌午了,今天不是集,街上沒多少人,桃子的面館兒也就沒開門。在後宅做好了兩個人的午飯,吃過之後鐵匠就趕着馬車,送桃子回家。

霍沉把他們在鎮上買的各色小吃食,都送到了桃子家裏。一來,她可以跟娘親商量,看哪些品種是自家能做的,二來也是為了讓小姨子、小舅子解解饞。

對于大鐵匠的到來,田家人自然十分歡迎,熱情地留他吃完晚飯,才讓他帶上家裏新磨的高粱面回去。

「桃子在家嗎?」

田桃剛送走大鐵匠,轉身走回院子裏,就聽門外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她轉過身去一瞧,是自己的好朋友小珍。

兩家相距不遠,兩個姑娘從小一起長大,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小珍沒有田桃好看,不過五官也算标致。因為近兩年桃子天天忙着去鎮上賣撒子糖棗,她們在一起玩耍的時間就少了。

「小珍,你找我有事啊?」田桃笑着迎了上去。

「桃子,你跟我出去走走行嗎?咱們去田邊看看麥苗。」田桃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過來。十月的田間很冷,麥苗有什麽好看的,小珍肯定是有話要跟自己說,但是當着家裏這麽多人的面,又不好開口。

田桃對這個發小是信任的,跟娘說了一聲,就跟着小珍出了家門。

到了村口的大槐樹底下,小珍停住腳步,看看四外沒人,這才無力地倚在樹上,重重地嘆了口氣:「桃子,你知道嗎?我們家要讓我嫁給馮滿,我聽說,最初馮家相中的是你,可是你死活不答應,後來又跟鎮裏的鐵匠訂了親,馮家這才找上我家的。可是我也不想嫁他呀,桃子,你有沒有好辦法,讓我躲過這一劫。」

小珍的心情,田桃很理解,馮滿是一個多惡心的人,大家心裏都明白。可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己能有現在這樣的結局,已經十分慶幸了,她根本沒有能力去插手小珍的婚事。

「小珍,不是我不想幫你,這種事兒,我也不知該怎麽辦呀?關鍵還是你家長輩們的态度,我們家裏只有我奶奶想讓我嫁給馮滿,好在爹娘都是向着我的,這才攪黃了婚事。如果你們全家都樂意,只有你一個人不樂意,恐怕……有點兒懸。」

小珍擡手摸了摸桃子耳朵上的耳墜,滿眼羨慕:「這是你未婚夫給你買的吧?真好看,你能不能也幫我找一個像鐵匠這麽好的男人,既有本事掙錢,又這麽大方的,這樣,我就不用嫁給馮滿了。」

田桃輕輕嘆了口氣:「我認識的人也不多,實在找不出合适的了,要是能找,我還能去城裏當丫鬟嗎?早就給自己找了。」

兩個小姑娘蹲在樹底下商量了好半天,也沒想到一個解決的法子,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桃子的臉色,還沒有緩和過來。

「小珍跟你說什麽了,怎麽你整個人跟剛才都不一樣了?」葉氏覺得女兒有點不對勁,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追問。

田桃又嘆了口氣:「小珍說,他們家裏想把她嫁給馮滿呢,也不知她怎麽聽說了,當初我不肯嫁馮滿的事兒。她就跑來問我有什麽好法子,還想讓我幫她找一個像鐵匠這樣的男人。我想了很久,也覺得沒有什麽特別合适的。如果小珍真的嫁了馮滿……她後半輩子可有的受了,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也不想看着她進火坑呀。」

沒等葉氏說話,靠牆坐着的田滿倉就開口了:「桃子,要不是馮家,我這腿也不至于摔斷。他們家的事兒,咱們不摻和。小珍雖然跟你關系不錯,但是她的婚事,應該是人家一家子做主。你一個沒成親的小丫頭,管好自己的事兒就行了。」

田桃默默點點頭,她也知道,自己幫不了小珍什麽忙,也不敢給她亂出主意。可是就這樣看着好朋友進火坑,她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田柳嘴裏含着一塊兒他們從城裏帶回來的牛皮糖,含糊不清地說道:「姐,你就別替人家瞎琢磨啦,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也就是比小珍姐運氣好,碰上鐵匠大哥了,要不然呢,你現在肯定在地主家的牆角裏蹲着哭呢,得比小珍姐還慘。」

田桃被她逗得撲哧一下樂了:「臭丫頭,你才蹲牆角哭呢,我日子過得好着呢,大沉哥說要買幾十畝地。以後成了親,我不用幹活,坐在地頭收租子就行。」

田柳被她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行行行,你是地主婆兒,你說了算。你們家鐵匠有本事掙錢買地,你就負責坐炕頭數錢吧,數到腿發軟、手抽筋,銀子堆成小山當被子蓋。」

大家都笑了起來,連田滿倉也跟着笑了,養了一個月,他的腿已經長得差不多了。總躺着也很難受,有時候拄着拐杖下地走兩步,只不過不敢讓傷腿使力而已。傷口沒有潰爛化膿的地方,眼下天氣又冷了,更不必擔心傷口有問題,只要踏踏實實的再養上兩個月,到桃子成親的時候,他就可以下地随意走動了。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好像特別快,田桃每天去鎮上打理自己的小面館兒,順便幫大鐵匠做飯。入冬了,她又給他做了一身厚實的棉襖棉褲和一雙厚棉鞋。大鐵匠穿在身上試了試,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桃子,你別光忙着做衣裳做鞋呀,家裏的被褥都舊了,咱們成親,怎麽也得做幾床新被子吧。」

田桃坐在鐵匠鋪門口,瞧着對面賣肉的書生,一臉的若有所思,根本沒聽到大鐵匠的話。

霍沉納悶兒地走了過來,順着她的目光往對面瞧:「桃子,你盯着陳敏達幹什麽?」

媳婦對自己說的話心不在焉,反而盯着另一個男人瞧,這讓鐵匠心裏有點泛酸。

「大沉哥,你有沒有覺得,這書生脾氣還挺好的。雖是割肉割不太準,不過做事兒也還蠻認真的,要是嫁給他,好像也蠻不錯的。」田桃一邊說一邊點頭,目光始終停留在對面,并沒有看向鐵匠。

霍沉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黑着臉轉身就走,站到鐵砧前,就發了狠的敲打一塊生鐵。叮叮當當的一頓猛敲,然後啪地一下扔進大水桶裏淬火。

「桃子,你不會是想悔婚吧?」鐵匠又氣又怕。

田桃詫異的轉過頭來,看看滿臉委屈的大鐵匠,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就咯咯的笑了起來:「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麽會悔婚呢。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小珍,他們家裏給她找的對象,她不樂意,想讓我在鎮上幫她找找,我就覺得,敏達大哥好像挺合适的。」

原來是自己亂吃味了,大鐵匠有點不好意思,想想也是,自己跟桃子都定親了,很快就會成親,而且桃子對他那麽好,怎麽會突然悔婚想嫁給別人呢?

心裏豁亮了,鐵匠不再繃着臉,走回桃子身邊,掃了一眼對面并不忙碌的肉攤,輕聲說道:「今天不是集,柳子沒給他幫忙。你要把他介紹給別人,不如先問問柳子樂不樂意。」

田桃撅着小嘴推他一把:「瞎說什麽呢?柳子才十三,怎麽可能……」

話剛說了一半,田桃回想起這些日子田柳幫陳敏達收錢的模樣,覺得是有那麽一點兒不對勁。

田桃眨巴着大眼睛,詫異地盯着鐵匠:「你是怎麽知道的?」

大鐵匠得意的笑笑,故意賣個關子不告訴她,走回鐵砧前,又叮叮當當的敲了起來。不過,這次打鐵的聲音十分悅耳,與剛才疾風暴雨一般的節奏完全不同了。

田桃不死心追過來,揪住他袖子,不讓他幹活:「你快說呀,不然我心裏悶得慌,我都沒看出來,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鐵匠停下手裏的大錘,眉開眼笑地瞧着她:「你才瞧見幾回呀?我可是天天在窗戶這兒瞧着,尤其是你沒來開面館的時候,他們倆整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讓我想你想的受不了,這才決定開面館的。」

田桃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心裏卻是甜絲絲的。走回門口的凳子上坐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對面的肉攤兒。

「又脆又甜的撒子糖棗,有新添的棗泥糕,好吃不貴,快來買呀。」街上傳來田柳清脆的叫賣聲,桃子馬上從凳子上彈了起來,跑到大鐵匠身後,靠他龐大的身軀擋着,透過垂柳的枝條看向對面。

正在剔骨頭的陳敏達看了一眼田柳,笑着喊道:「柳子,快過來呀,我剛剛剔好一堆大骨頭。」

田柳挎着籃子,不緊不慢的晃了過來:「陳大哥,今天我可沒幫你收錢呀,也要送我大骨頭?」

陳敏達嘻嘻一笑,兩只眼睛像彎月亮一般:「雖然你今天沒幫我賣,但你平時沒少幫我呀。我是那麽勢利眼的人嗎?你今天不幫我,我就不給你骨頭了?」

田柳笑笑,得意地晃晃頭:「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還是不錯的嘛。只不過就是手藝差了點,別人剔骨頭肉越剔越少,你這骨頭剔的,肉是越來越多了。」

陳敏達彎着眼睛笑笑,沒說什麽,只把幾根帶着不少肉的大骨頭包好,放進了田柳的籃子裏。

「謝了!」田柳爽朗的道了聲謝,轉頭就朝着鐵匠鋪來。「姐,今天不是集,沒幾個人,要不咱們早點回家吧。」

沒等桃子說話,大鐵匠先搶着拒絕了:「你要沒事就先回去吧,我跟你姐還有事商量呢,一會兒吃完飯再讓她回去。」

田柳十分誇張地撇了撇嘴:「哎喲,你倆都在一起呆一上午了,有多少事兒商量不完呀?就這麽想多看我姐兩眼哪,再有倆月就成親了,天天看,煩死你。」

大鐵匠嘿嘿直笑:「我才不煩呢,我就樂意天天看着我家桃子。」

田柳哈哈大笑,對面的陳敏達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探頭往這邊瞧。田桃看看他,又看看妹妹,跟鐵匠說道:「我今天跟柳子一起回去,反正廚房裏還有剩的饅頭和肉菜呢,你中午自己熱熱吧。」

「桃子,我真有事啊,我剛才跟你說話,你都沒聽到。」鐵匠不樂意了。

「你能有什麽事兒呀?我都在這兒坐了半天了。」他剛才說的那句話,田桃确實沒聽見。

做新被子的事兒,霍沉不想當着小姨子的面說,怕被她取笑。可是桃子問到這了,若是自己不說,就證明沒事,以後桃子會不會就不相信他了呢?

與自己在桃子心目中的誠信度比起來,被小姨子取笑幾句,也就不算個啥了。鐵匠就厚着臉皮說道:「我剛才問你,咱們就快成親了,是不是得做幾床新被子?你只給我做衣裳鞋了,可沒見你做被子呀。總不能成親以後,咱倆蓋我那一床舊鋪蓋吧。再說那被子太小,也盛不下兩個……」

沒等他把話說完,田柳捂着嘴,已經在那笑得前仰後合了。

田桃羞紅了小臉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幹嘛非要當着柳子的面說這話呀?沒人的時候再說不行嗎?

田桃氣的輕輕哼了一聲,轉身就從相連的小門進了旁邊的面館,把門插上,收拾自己的東西,就要跟田柳一起回家。

鐵匠一看桃子生氣了,吓得他趕忙扔了鐵錘,大步追了過去,一把抱住桃子,語無倫次的在那哄:「桃子,你別生氣呀,我本來也不想當着柳子的面說的。可你非讓我說,我不說,怕你以為我騙人……」

田桃推了他兩下沒推開,見他面色緊張,雙眉緊鎖,不得不開口解釋:「我沒生氣,做被子這種事哪有新嫁娘自己做的,都是婆家人找兒女雙全的全福人來做。」

「這樣啊,那我讓二嬸和三嬸幫忙去找人。你別生我氣,成嗎?」鐵匠緊張地看着桃子臉色。

「我都說了沒生氣了,我要跟柳子一起回家,我有事兒問她。」田桃調皮地朝他擠了擠眼,小聲說道。

鐵匠心裏這才踏實了,如果柳子不在,他肯定會讓田桃主動親自己一下,以此來證明她真的沒有生氣。可是小姨子就在隔壁,他不敢提這樣的要求,就算提了,桃子也不會答應他。

鐵匠戀戀不舍的放開桃子,送她們姐倆出了門,才轉回身繼續打鐵。

姐妹倆走在回家的鄉間小路上,田柳看一眼桃子就笑一陣,過一會兒再看她一眼又笑一陣,把桃子給笑毛了:「你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我跟你說個正經事,你覺得陳敏達那人怎麽樣?」

田柳莫名其妙的看了大姐一眼,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提起賣肉的書生:「挺好的呀,挺老實的,也挺大方,我每次幫他收了錢,他都會送我些帶肉的骨頭,回家給爹熬骨頭湯,這你是知道的呀。」

「這些我當然知道,我想問你,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田桃全神貫注地觀察着柳子的表情,沒注意到腳下的一個大土坷垃,就被絆了一下,踉跄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田柳又哈哈大笑起來:「姐,自從訂了親,我發現你越來越笨了,是被我姐夫養傻了嗎?照這樣發展下去,以後你連坐炕頭數錢都幹不了了。就等着,天天被我姐夫捧在手心兒裏就行了。」

田桃朝着土坷垃狠狠踢了一腳,把它踢到路邊的麥田裏去:「你別扯別的,我跟你直說算了。你要是覺得陳大哥不錯,我就請蔡阿婆幫忙做個媒,早點兒給你倆定下來吧,定下來就踏實了。」

田柳腳步未停,臉上卻是一怔:「你說什麽?做媒,做什麽媒?」

「你說做什麽媒?給你倆定親呗,你不是看上他了嗎?」田桃覺得自己在鐵匠的提醒下,看透了妹妹的感情,很有成就感,背着小手頗為得意。

田柳忍俊不禁:「姐,你怎麽知道我看上他了?」

田桃轉頭看看前後無人,就放心的說道:「哎呀,你就別不承認啦,這就咱姐兒倆有什麽不能說的呀?早點定下來,省得奶奶又給你安排婚事。以前你不就說,要自己找個合适的嗎?幸好今天大沉哥提醒了我,要不然我差點把敏達大哥,介紹給小珍呢。」

田柳笑得抱着肚子走不動了,蹲到地上笑夠了,才仰頭瞧着桃子說道:「就我姐夫那實誠勁兒,實在的跟個大鐵塊兒似的。還有你,你也是個死心眼兒,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就你們兩口子這機靈勁兒,還能看出來我這事?我跟他根本就沒事,行嗎?你們怎麽看出來的?」

田桃已經死心塌地的認為自己跟鐵匠的猜測是對的,卻沒想到一向爽快的田柳竟不承認,就納悶的問道:「你真沒看上他嗎?那你幹嘛天天幫他收錢?而且我看他對你也挺好的,給你的骨頭上面,帶的肉越來越多。」

田柳笑夠了,站起身來,神色認真的看着姐姐說道:「我真的沒看上他,幫他收錢,是為了趁機賣我的撒子糖棗,順便跟他要點骨頭,給爹補補身子。我這相當于打短工,掙工錢,公平公正,就算拿了骨頭,我也不欠他的。你瞧他那笨勁兒,割塊肉,割好幾回都不準,剔個骨頭,感覺跟要剔手指頭似的,我瞧着他都着急。我可不想找一個這樣的男人,我要找,就找個精神利索、會說又能幹的,将來我們倆一起幹買賣,肯定能把生意越幹越大。快把陳敏達介紹給小珍姐吧,可別給我留着,我瞧不上。」

這一下田桃傻眼了,看柳子說的一本正經的模樣,是真的沒看上陳敏達。

「可是柳子你想想,鎮上的小夥子們,哪有你說的那種能說會道,又利索能幹,樣樣都好的?敏達大哥挺好的了,你就知足吧。不趕緊定下來,你就不怕奶奶給你安排婚事?」桃子有點替她着急了。

田柳滿不在乎地拎着籃子往前走,時不時的踢一腳路上的小土塊兒:「我才不怕,她安排了我也不答應。再說了,奶奶什麽性子,你還不清楚啊,專揀軟柿子捏。我從小就不聽話,她不會給我安排婚事的。」

瞧着妹妹大咧咧的背影,田桃有點兒糾結了,以前她總覺得妹妹太小,沒替她考慮過婚事。可是今天一想,忽然發現柳子到年就十四了,也可以定親了。陳敏達是個不錯的人選,而且桃子感覺,他是喜歡柳子的。

姐妹倆不再說話,田桃垂着頭默默的想了一路,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她終于想通了。

柳子心裏應該是有陳敏達的吧,只不過他們現在認識的時間還短,還沒有意識到對方在自己心裏的分量。就像自己跟大鐵匠剛開始,沒有捅破窗戶紙的時候是一樣的。

她不能把陳敏達介紹給小珍了,得給自己的妹妹留着。

當天下午,霍沉就到了二叔家裏。上個月堂妹成親的時候,他出手大方,二叔和二嬸都很滿意,眼下見他主動找上門來,想讓二嬸幫忙找幾個人做喜被,楊氏便欣然應允。

做被子的日子選在了十月十六,離成親那天剛好還有兩個月。這天是趕大集的日子,田桃一大早就收拾好面館,在門口做肉鹵吸引顧客。

楊氏早就聽說了,霍沉的未婚妻在他家門店裏開面館。只是一直沒見到過,今日一見,不免有幾分驚豔:「喲,這麽俊的姑娘呀,難怪大沉對這門親事死心塌地的,這手藝也好,味兒真香。」

「大嬸兒,你要吃面嗎?」田桃擡起頭笑吟吟地問道。

聽到二嬸的聲音,霍沉趕忙從鐵匠鋪裏走了出來,一把拉住桃子手腕:「桃子,這是二嬸,來給咱們做新被子的。」

田桃臉一紅,趕忙甩開他的手,乖巧的叫了一聲二嬸。

楊氏默默嘆了口氣,只能怪自家侄女運氣不好,跟鐵匠沒緣分。其實說來說去還是怨自己,若是在他認識桃子之前,就把侄女帶來,或許就沒有田桃什麽事兒了。

現如今再說什麽也晚了,楊氏也不是那特別不明事理的人,看侄子對這姑娘的态度就能知道,将來肯定是個妻管嚴,什麽都聽媳婦兒的。這侄媳婦還真不能得罪,要不然,以後自家可就沾不上什麽光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楊氏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見好就收,知道大鐵匠特別喜歡這姑娘,就連番的誇贊,一邊誇一邊暗暗觀察霍沉的表情。果然,那傻小子笑的,嘴都合不上了,誇他媳婦兒比誇他自己還高興。

很快,楊氏叫來的幾個嬸子大娘都到齊了,楊氏便說道:「大沉,把你買好的棉花布料都拿出來吧,今天一天,準能做好四鋪四蓋。」

霍沉撓撓頭:「我不知該買多少呀?我給你錢,你去買棉花吧,布料讓桃子去買。」

鐵匠不知買棉花要花多少錢,就從錢箱裏拿了兩吊錢出來交給楊氏。楊氏瞥一眼旁邊眼巴巴瞧着的幾個女人,不得不給他放回去一吊:「你這傻小子,買棉花一吊錢都用不了,把那一吊給你小媳婦,讓她買布去吧。」

「好!」霍沉痛快的應了,想想布應該比棉花貴,怕給桃子的錢少了,她舍不得花。就把錢箱抱上,拉着桃子去布店。

田桃怎麽好意思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跟他去買被面呢,一邊掙紮着想掙脫他的手,一邊低聲說道:「你讓二嬸去買不就行了,幹嘛非讓我去?」

「桃子,這是咱們倆要用的,又不是二嬸用。她喜歡的花色,你未必喜歡呀,你只管挑你喜歡的,我來付錢。」鐵匠手大又有勁兒,他若不想松手,桃子怎麽可能掙脫的開。

兩個人就這樣拉扯着進了布店,趕集的人大多是認得他們的,都笑嘻嘻的看了過來。賣布的老趙迎上前來:「大沉,你要給桃子買花布做衣裳啊?」

霍沉嘿嘿一笑,大聲說道:「不是做衣裳,是給我們倆做新被子的,我讓桃子來選她喜歡的被面。」

田桃嗔他一眼,撅着小嘴兒,沒好意思說什麽,買被面兒就買被面兒呗,還非要說什麽,給我們倆做新被子,多難為情。

老趙熱情地招呼着他們:「被面都在這邊,你瞧,鴛鴦戲水的、五子登科的、并蒂蓮的,各樣花色都有。」

「桃子,我覺得這個鴛鴦戲水的特別好看,你看這兩只鴛鴦胖乎乎的擠在一塊兒。嘿嘿,還有這個胖娃娃也好看……」霍沉心情激動,滿臉是笑。

大鐵匠滿臉對于新婚的憧憬太有感染力了,大家看在眼裏,都跟着笑了起來。這下桃子更不好意思了,輕聲說道:「那你看着挑吧,我就回去了。」

鐵匠把錢箱放到櫃臺上,拉住桃子袖口,輕聲懇求:「別呀,我不說話了,你選行嗎?你喜歡什麽樣的,咱們就買什麽樣的。」

魁梧壯碩的大鐵匠,在小媳婦面前竟然是這樣一幅神态,讓旁邊買布的女人們笑得更歡了。

桃子心裏明白,大家并沒有什麽惡意,鐵匠老實巴交的樣子,的确引人發笑。她也不能怪罪別人,只得硬着頭皮挑了幾塊喜歡的被面,褥面,又買齊了做襯裏的細棉布,讓鐵匠付了錢,趕忙抱着往回走。

屋裏坐着的幾個嬸子大娘都迎到了門口,接過桃子懷裏抱着的布,笑着說道:「這麽快就買好了呀,大沉,你這小媳婦還真是麻利。」

「是啊大沉,剛才進門的時候,我們可都聞見香味兒了,你媳婦兒的手藝可真好。給人家做新婚喜被,東家是要管飯的,今兒中午我們可要好好嘗嘗桃子的手藝。」

「行,沒問題。」霍沉爽快的答應了,轉頭對桃子說道:「你把面館關了吧?今天咱們不做生意了,只等着中午,給幾位嬸子大娘做午飯就行。」

田桃沒明白他的意思,詫異問道:「幹嘛要關門呢?現在才剛早晨,我先賣一會兒面,不會耽誤給大娘們做午飯的。」

霍沉直白的說道:「我怕你累呀,賣一上午面,中午還要做這麽多人的飯,累壞了怎麽辦?」

衆人哈哈大笑,正好楊氏抱着棉花回來,就問他們在笑什麽。一位白胖的大嬸說道:「笑你大侄子呀,真是疼媳婦兒,這還沒成親呢,就疼成這樣了,要是成了親,還不得把媳婦供起來呀。」

田桃紅着臉,小聲解釋:「大嬸,您別聽他的,他是開玩笑的。我要去面館忙活了,你們放心吧,肯定不會誤了午飯的。」

小姑娘逃命一般快步走了出去,鐵匠緊追着她的背影,也去了前面的鋪子裏。

霍沉拿起鐵錘剛要敲,抿着唇琢磨了琢磨,放下鐵錘,去了對面的肉攤。很快,他就拎回來了一大塊五花肉:「桃子,中午炖肉菜吧,我想吃肉菜。」

田桃好脾氣的點點頭:「好,一會兒我給你炖肉菜,烙大餅。」

「那你一會兒早點關門吧,咱們去後宅,看着他們做被子。」霍沉特別想親眼瞧着那大紅的喜被做起來,可是只他一個人瞧沒意思,他想跟桃子一起看。

桃子拗不過他,在他第三次過來催的時候,不得不關了面館的門,跟着他一起去了後宅。霍沉坐在竈膛邊的小板凳上燒火,填滿一堆木柴,就跑到門邊去,倚着門框,看幾位嬸子大娘做喜被。

女人們瞧着他滿眼期待的模樣,忍不住打趣幾句:「大沉,瞧你看這被子的眼神兒,就跟被子裏有小媳婦似的,是不是早就等不及要成親啦!」

霍沉知道大家是在打趣兒,可他沒有否認:「是啊,我家桃子對我可好了,我就想跟她早點成親。」

嬸子大娘們笑得前仰後合,田桃忍不住悄悄去拽他衣襟,小聲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快去燒火,火都着出來了。」

霍沉不但沒動,反而拉過她的手,讓她一起來看大紅的喜被:「桃子,你瞧,那個鴛鴦戲水的做好了,真漂亮!咱們成親那晚,就蓋這個吧。」

桃子特別難為情,可還是忍不住朝那邊看了一眼。那交頸的鴛鴦栩栩如生,确實令人喜歡。可是,他不是不打算新婚當晚圓房的嗎,怎麽能蓋一個被子呢?若兩個人光溜溜的鑽進一條被子,她還真不敢相信大鐵匠能忍得住。

「大沉哪,你這小媳婦兒這麽嫩,你可得悠着點兒。萬一把人家弄得不舒服了,以後可就不跟你親熱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娘口沒遮攔,什麽都敢說。

桃子一聽這話,羞得滿臉通紅,嗖的一下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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