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 章 陰木條

陰木條

王老爺這一句話開口,在場幾個人皆是一愣。其中最慌得莫過于姜绾了,拼命想抓着芩竹的衣服将人拽跑。

“大師?”王世才也轉頭問她們。

芩竹聞聲轉身,回想了下之前王世才說的話,萬年不變的平直語調緩緩說道:“剛聽大人說的,似乎有些指向性,意在指宅中如今景象是那桂枝夫人所為?”

姜绾眨眨眼,也順着她的話去想,擡眼看見王世才張了張口想要反駁,可還不等他說出個所以然來,王老爺那含糊又沙啞的聲音便直接道:“那是肯定!”

說完後就是一長串粘連的咳喘。

芩竹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重新看向王世才:“桂枝夫人生前為人如何,可曾受過苛待?”

這話一出,王世才的臉色有些尴尬,前頭那令人難受的咳聲更大,而身後也冒出一聲略小的清嗓子的聲音,姜绾的聲音傳過來:“大門都沒關,你這話應該沒人了再問……”

老孔此刻只想問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家找媳婦,站在後面假裝自己不存在。

芩竹眨眨眼,乖乖朝姜绾那退了一步,就看王世才跑向王老爺跟前給他順氣,然後神情略帶嚴肅地沖她們二人道:“當然不曾,我母親也可以作證,大娘因病去世,那病也是生下紅兒妹妹時體虛傷及根本才久治不愈。”

再便有小厮在旁附和,說桂枝夫人不善言辭,最初嫁來王家時一直無法生養,還是王老太太在世時幫忙想法子懷了孕,只是可惜是個女兒家,便是王紅。

王紅誕下後也如桂枝一般,和誰都不親近,只有大她四歲的王世才願意陪着她玩。但也是造化弄人,王紅在三年前,不小心落水去世了。

而說這些無非就是告訴芩竹她們,王家對桂枝并無怠慢,兩房關系也是和睦。

可這樣便是說不通了。

桂枝因病離去,按理說是陽壽已盡,執念怨恨全無,是萬不可能逗留在陽間遲遲不走。

所以這王家宅子裏,怨鬼若為桂枝,那王家必定說了謊。若王家所說為真,那恐怕他們猜錯了,給宅中整出這些事的,另有其鬼。

天還黑着,身子越發的冷,芩竹能感覺到背後的衣料貼在皮膚上,滲進絲絲縷縷的寒氣。

一般情況下她不怕冷,現在這冷直往肉裏鑽,腰間碎塊震動更快,芩竹已經有些壓不住了。

啊,不是寒氣,是陰氣。

這時,從內院跌跌撞撞跑出來了個丫鬟,焦急喊道:“老爺,二夫人咳血了,怎麽也止不住!”

姜绾打了個寒顫。

“大夫呢,快去請來!”王世才慌忙道,那丫鬟“欸”了聲轉了回去,剛才和芩竹幾人打了照面的小厮急忙飛奔出門。

王世才顯然沒有剛才那般自持,扶着不停咳喘的王老爺,語氣難免有些疏離:“不知大師可看出了什麽,有何方法?”

老孔揣着手真想一頭撞去牆上死一死,現下不停地瞅着芩竹,時刻準備着替這兩姑娘否了這門事。

“我想進去看看。”芩竹說着就要擡腳,立刻又被姜绾拉回來,對方眉毛都要打結了:“那二夫人聽着明顯不行了,你現在進去,非但惹一身晦氣還平白一口黑鍋當頭嘛!”

腰間碎塊震着懸了起來,要不是有條繩子拴着,估計會朝着內院飛去。芩竹直接将它整個握在手裏,目光越過王世才,看向二門裏面。

“裏面估計有我要的東西,而且,二夫人能救。”她前半句不太确定的話聲音略小,連姜绾聽得都不太真切,而後半句放大了聲音,肯定的話術既是對着姜绾,也是那頭的王世才。

果然,王世才聽到後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當真。”

先不管三年前王紅落水是否是宅中的無名鬼所為,就看現在王家駭人的陰氣和之前診斷不出病症的離世之人,二夫人那就不是病。

既不是病,那她就能試試。

芩竹這般想着,又看向姜绾:“需要你幫忙。”

姜绾:“給錢。”

芩竹:“好的。”

老孔:我想走。

王世才此時此刻算是真的死馬當活馬醫,似乎與王老爺耳語了什麽,那老頭雖是表情依舊泛着敵意,卻也閉上眼,眼珠在眼皮下咕嚕一瞥,摻着王世才的手晃晃悠悠走進去。

姜绾從進二門便四處張望着:“門主竈……”然後又快速跟到芩竹身邊,悄聲道:“他們家請的風水先生很好啊,平泉街後面應該有幾棵樹擋着,宅子東北方便幹脆缺一塊方正,剛好來財。”

芩竹看了她一眼,又聽她喃喃道:“對啊,那為何這陽宅現下跟陰宅有得一拼……”

“可能之後又翻修了吧。”芩竹道,眼神從東廂房屋檐下那多出的一角木塊上收回來,去看前面引路的王世才。

這一路,越靠近主屋二夫人付寧的房間,腰間那碎塊發出的動靜便越大,芩竹都有種那東西要炸在手中的想法。

主屋內暖爐燒得很旺,從門外進來,悶熱的氣撲面而來,身上寒氣和那熱浪對撞,兩人皆是一抖,下意識喟嘆出氣,再進入鼻腔的,就是空氣中濃濃的藥味和血腥混雜在一起的怪味。

這味道把屋子連續腌了兩日到了現在,姜绾反正受不了。

芩竹聳了聳鼻子,感覺身邊原本還很活躍的那抹鵝黃色忽然安靜下來,低着腦袋緊緊貼着她,還能感覺到姜绾的鼻尖在她的肩頭蹭着。

舉止過于奇怪,所以她問:“流鼻涕了?”

姜绾:……

“沒有,就是,算了。”姜绾擡起頭,伸出手指搓了搓鼻間。

芩竹定定看了她一會,想到什麽對她說:“你先出去,看看宅子哪裏有不同。再給我五張符,還有……”

“又這麽多?!”姜绾本來還在想她上句話是什麽意思,猛然聽見下一句,炸了毛。

“那三張吧,對了,你這符都是用來做什麽的?”芩竹一本正經道。

姜绾繃着嚴肅的臉餘光瞄了下旁邊滿臉空白的丫鬟,背過身迅速擋住那人,使勁控訴芩竹:“實在不會說話就別說了!”

“好。”

“嗯……我其實也只知道其中有兩張是引雷召火的,其餘的——可能就是辟辟邪?”後半句姜绾是湊在芩竹耳邊說的,說的一臉心虛。

芩竹倒是一如既往地沒臉沒皮,坦然接受,自覺接過姜绾的包袱,然後繼續上一句話。

她話裏意義不明,姜绾憑借與她僅有的相處判斷,這厮大概自己也沒弄明白宅院裏不同在哪。

但好歹能出去透透氣,姜绾也就認命領了這“差事”,留下一句“多加小心”,便迅速跑了出去。

芩竹目送她離開,眼神順着她的方向看向桂枝夫人從前住的房間,碎塊鋒利的尖在手心硌的生疼,這東西似乎拼命想去那個地方。她暗暗用力,朝他道:“安靜。”

碎塊就像是真的能聽懂她說話似的,話音落下時便停住了震動,然而那動靜也仿佛是碎塊都無法抵擋的本能,只扼制住須臾,便又開始顫動,但這次大約是有了芩竹的警告,幅度小的多了,好似真的怕弄疼了她。

沒了腰間事物的耽擱,芩竹快走幾步跟上王世才進去付寧的閨房,裏面只有個小丫鬟陪着,而付寧本人,臉色青白,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

芩竹上前坐在床側,伸手在付寧漏在外面的脖頸間探了探,一片冰涼,皮膚比她在外凍了一夜的手還冷,那冷倒不是說她能摸出來的,而是感覺,就像是自身的熱量被這位夫人吸去了。

她雖是不通醫術,但也大概能覺出來,付寧此時的狀态是死了。

這想法在場幾人都這麽想,王世才站在芩竹身旁,顫聲問:“大師,還……”他吞咽了下,才重新找到說話的方法,“我母親她如何治啊?”

芩竹沒說話,迅速從包袱裏掏出三張符紙,在旁邊燃着的蠟燭上點燃,嘴唇微張,念出道口訣,黃符下端的火燃燒的速度變慢,朱砂符文泛出靈光。

念完後,符紙從她指間飛出,穩穩貼在床頭,門,窗。一時間,房內竟爆出小小一陣風,和泡沫被驟然戳破漏出氣風一般,風過去,令人神清氣爽。

王世才從始至終都死死盯着床上的付寧,所以那蓋在頸間的被子微微的起伏也逃不過他的眼睛,竟是重新有了呼吸!他大喜過望:“娘!”

芩竹站起來打斷他那一副要說很多話的樣子,環看四周:“宅中的局勢被人改過了,現下我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目前只能先這般隔出二夫人的房間,但等符紙燃盡,我也沒有辦法。”

說完又對着旁邊不知所措的丫鬟道:“大夫還沒來嗎,現在看診應該能有些用。”

“大師,要不您在想想辦法?”王世才一改剛才的客氣态度,現在可以說是熱絡。

但這對芩竹沒用,她總不能說,關于符紙和口訣的用法她也是臨近時才福至心靈般想起來的。

姜绾在的話,這話大概她也不會讓說,所以芩竹只是搖頭。可記起剛才碎塊的異常,她便想借機提出能不能讓王世才帶她去桂枝屋裏看看。

“你可——”

剛開口,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嘈雜,像是發生了口角,同時姜绾不停地叫着芩竹的名字,王老爺嘶啞的怒吼沖進屋內:“把她們給我趕出去!”

芩竹和王世對視一瞬,兩人立刻轉頭跑進院中,入目便是姜绾懷裏抱着個黑色木塊和老孔縮在一起,旁邊圍着一圈高大的夥計。

見到芩竹出來,姜绾趕緊擡頭喊道:“我知道他們家風水是怎麽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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