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9 章 陰者路

陰者路

岑山并不兇險,但也沒有好走到哪裏去,尤其是往峽州雪更大,且路上三人兩鬼,都沒去過那處,生怕一個不留神迷了方向,更覺前路艱難。

直到出了葉城縣又過一城,才知道去峽州原來還有條水路可走。

說是岑山下有條江,順江向下到春林鎮,再走幾日便可到。

這倒是方便了,三個人尋了條船,上去縮進船篷裏才安心,一會看看江水,一會再哆嗦着聊些有的沒的。

不知怎的就說到了國師。

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肯定是沒地方見去的,平日裏對國師更是沒有概念,可就這些日子,不論是說那陰器,還是在找的那術士,似乎都在和國師牽着聯系。說不定那價值連城的傳音符也是國師做的呢,不然為何會有那麽神奇的能力。

“講的那麽厲害,可我們都沒見過啊,還說什麽陰器現世,搞得人心惶惶的,也沒有結果。”這話大逆不道,被人聽去不好,所以姜绾聲音壓得很低。

可不知道是不是外頭撐船的老者太過無聊,剛好分了心在她們這小小船艙裏,竟是被他給聽去了。

姜绾話音剛落,外面就飄來一道陳年枯木般的聲音,語調上揚,隐隐顯出些驕傲:“唉?小丫頭見識少,可不能說那位的不是啊。”

他出聲突然,說了虧心話的人被吓了一跳,誇張地轉臉望過去,連帶着個變成布人逃票的商則也擡頭看過去。

麥子俯下身,從船篷中偏頭看那撐船的老者,歉意笑笑,客氣道:“妹妹年紀小,不太會說話。”

“嗐。沒事兒,就是我一個老頭在這着實無趣,還打擾了你們姊妹閑聊。”老者雙手抵着杆頂,鬥笠蓑衣上面蓋了層薄薄的雪,轉過來笑看着她們。

芩竹把肩上的布人拿在手裏,看了眼麥子,那人眨眨眼,也笑:“無事無事,不過大爺,聽您剛才話裏的意思,您見過那國師做的奇事?”

老者終于有人搭腔,立刻積極了些,肩上的雪抖下了些:“見倒是談不上,只是剛好人在那處。”

船篷中的三人互相看了看,聽那老者慢慢講。

峽州靠近大肅中部,旁邊就是遂州。說遂州城是天下第一城,而峽州石方縣,和那遂州京城也差不了多少,峽州李家,更是風光無限。

石方縣占比峽州最大,李家主家,就在其中。

李家上數幾百年,建功無數家底雄厚,為峽州百姓安樂做下不少善事,深受城民愛戴。

然三年前陵南的那道天雷雖沒給當地人造成什麽損失,卻好像劈到了峽州。岑山莫名起了山火,疫病橫行,民不聊生。

都說天降災禍于峽,大肅要棄之不顧。

李家這一代家主的女兒當時就在疫病最嚴重的石方縣,縣城緊閉,人們出不來進不去,李家主急得一夜白頭,差些活活撅過去。

在如此這樣的情形下,國師來了。

“據說國師身長八尺,腳踏神駒乘祥雲而下,身後五彩霞光,只一揮手,枯木逢春,疫病全消,真可謂是天神下凡!”

老者就似那茶樓裏的說書人,在船頭小小踱步,講得唾沫橫飛,聽得她們一愣一愣。

這真就是神仙吧,怎麽可能這麽厲害?

芩竹幾人沉默一瞬,十分捧場地“哇”了一嗓子,姜绾笑笑,猶豫道:“大爺,可您這話,為何是‘據說’呢……”

老者一噎,摸摸下巴的幹胡子,磕巴道:“嗯……這傳聞畢竟有誇大的嫌疑,但那時我就在石方縣外,國師的威風也是無人可比,而且在他走後不久,峽州便就恢複如常了。”

峽州的事她們或多或少也都聽過,都說是國師出手,可具體如何出手,大家都不知道。此番一聽……原來國師真的會親自過來。

“但……大爺,您認得國師?”麥子搓着手,裹緊披風。

高山夾水,寒風難熬。

老者看着前路眯了眯眼,不在意地說:“早些年走南闖北,而且去過京城的都知道,象征着國師的那面旗還是挺常見的。那日在石方縣外頭,隊伍恁長,兩面大旗飄在前頭,想看不見都難吶。”

照這麽說,國師也不是真的神仙,但能那麽快解決峽州的麻煩,的确稱得上厲害。

“待你們去了峽州,能聽的故事更多,”老者拿出腰間的酒葫蘆甩開木塞,說着話轉頭看向船篷裏的人,剛好瞧見芩竹也捧着個酒壺,就向她隔空一舉,看那人也學着他的樣子擡手,于是笑笑,擡頭灌進一口酒,嘆口氣道:“傳聞國師幫峽州渡過難關後,李家主就和遂川翠英谷做了聯系,奧對……那翠英谷就是國師的所在。”

路途無聊,剛好有人講故事解悶,芩竹幾人也聽得認真,那老者得人傾聽自己年輕時的往事,自然也高興,二兩熱酒上頭,又是幾個不知真假的故事丢出來,只想着看那三個姑娘瞪大的眼睛。

講着講着,這路程也過了半,老者手指抵着鬥笠的邊向上擡了擡,眺望遠處,說:“之前說了那麽多,但你們此番去峽州,可記得要繞開那石方縣。”

“為何?”

老者搖搖頭:“前段日子我老友從峽州來,說那地方又發生了些古怪,他沒說是什麽,不過避着點總是好事。”

芩竹她們只粗略算了是要去峽州,具體到哪,她們也還不知道,聽過了記在心裏,打着哈哈過去了。

小船在江面上飄蕩,約莫申時靠了岸。

峽州風雪持續了有段日子,申時的天光和日頭落下了差不多,幾人謝過老者,匆匆忙進了春林鎮。

鎮子靠江,想來從前這地方和名字一般有春風盎然之感,只不過現如今,入眼就是白茫茫一片,寒風呼嘯着,露天的地方姜绾半刻都不願意呆,領着兩人大手一揮去當地客棧要了個上房,熱水熱湯送進房內。

三人在床上捂了半晌,又爬起來對着那半截符紙用勁。

好在結果不錯,并沒有向着石方縣。看看地圖,似乎是在它的西邊,離得不遠不近。

找準了地方,也就不惦記了,趕了一日的路也乏,吃過飯後就睡下了,一直到第二日一早。

這間客棧算是春林鎮內不錯的,飯菜都還合口胃,怕路上沒有好東西吃餓到,芩竹她們早飯吃的很慢,帶了點品嘗的意思,可就是這麽吃,外面天色都還是昏暗的,日升的晚,烏雲又厚。

三人想想之後的路程不免又開始發愁,安安靜靜的,但路還是要趕,于是便苦着臉收拾東西準備問問小二具體的路線。

這時候,從樓上走下來一行人,個個身配長刀穿戴肩甲,看起來就不太好惹,在這隊人之前,是個裹着狐裘的姑娘,披風裏還抱了個湯婆子,下樓時走得緩慢,旁邊有另一個穿着勁裝的丫頭扶着。

原本還覺得是山匪的一幫子人現在看來,倒像是這位閑來無事出門游歷的大小姐的護衛。

客堂中的人開始還有些小心的神情,現在都是表情各異的瞅瞅前頭那位病秧子,偷偷琢磨一下那些人身上棉袍的價格,再移開眼神轉回自己面前的飯菜上。

芩竹她們的位置剛好就在樓梯口的位置,姜绾将店小二喊來結賬順便問話時,正對着樓梯的麥子和芩竹也被下樓的姑娘吸引了。

那姑娘連發飾耳墜都沒戴,整個人裹在毛茸茸的領子裏,僅僅手腕上戴了個紅繩穿了個不起眼的黑珠子,露出來的臉蛋白得不像話,要不是衣服穿得豔麗些,都讓人懷疑她會不會下一刻化成一縷煙飄出去。

“……路大致就是這樣,雪天路滑,您得注意安全。”

這頭正想着,對面姜绾已經問完該問的了,道過謝起身,那店小二知道沒自己的事了,知趣退後。

然就是這一個動作,恰好同後面下樓到底的那姑娘碰上。又一個恰好,旁邊扶着她的人此時不知去了哪裏,竟然讓那看起來脆得和紙一般的姑娘自己往這邊走。

兩邊相遇,碰倒是沒有碰上,店小二的後跟勾到了那位姑娘的鞋尖,人就被這麽往前絆了一下,直直向芩竹她們這一桌摔來。

身後的護衛大概都沒想到這一出,一個個出手不及,都在猙獰着面目向樓梯下狂奔,一聲聲“小姐”喊得讓人心驚。

姜绾被身後動靜吓到,炸毛回頭,就見一個人影朝她撲來,下意識就是張開手,但再是個脆紙人,她也是“人”,撲來的力道姜绾肯定接不住,反被人壓着要砸下去,“哎呦”一聲就開始胡亂叫喊,突然後背被一只胳膊拖住,旁邊閃來個黑色人影,是麥子。

而在姜绾和麥子懷裏那個暈頭轉向的姑娘,本以為自己肯定要受些苦頭,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反而身邊一片溫熱,驚得瞪大眼睛,眼珠前是個離眉心不到三指寬的桌角。

這張桌子放在樓梯口旁的臺階上,如果不是被及時攔住,都不知道後果會是什麽……她後怕地心跳不止,再向上擡眼,和這張桌子後面的一個綠衣姑娘對上視線。

四目相接,那人神态自如,自己狼狽不堪,她頓時有些尴尬,慌忙在旁邊兩位恩人的攙扶下起身,誠心道謝。再看向剛才那位綠衣姑娘,那人手在桌下不知道幹了什麽,桌子忽然被小幅度的挪正了。

她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筷子滾下碗邊,而且有些碗也歪扭灑出了湯水……

原是那姑娘剛才急忙往後移了桌子。

“小姐!小姐沒事吧,都是浔佩的錯!”

桌前四個還沒來得及說話的人被之前那位勁裝丫頭慌慌忙的喊話打斷。

被叫做小姐的人也趕緊回答她,順帶還安撫身後那群受驚的護衛,蒼白的臉笑笑:“我沒事,多虧了——”

她說着,還轉過身企圖介紹一番她的恩人們,結果身子轉到一半,眼神剛好滑到芩竹所在的位置時,話音一頓,毫無預兆直挺挺栽了下去。

正起身從桌椅夾縫中走出的芩竹看到這一幕,又看了眼扶着那姑娘眼神詭異看着她的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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