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月色方才還是朦胧,這會兒竟亮得如同一個小太陽。湖岸灑滿了銀白的月光,湖心倒映着一輪圓圓的玉盤。
水樓的花香柔美,水霧的視野朦胧。
花滿樓擡起頭來,對着滿湖如仙境般的月景,了然一笑:“原來是你啊。”
晚雲煙松開手,側過頭去,沉默了一會才說:“我還以為你忘了呢。”她的聲音低低的,臉頰微微地紅着,臉上還挂着半幹的淚痕。
花滿樓回過身來,對着她微笑:“我怎麽會忘呢?我只不過看不見,你的聲音跟小時候也不一樣了。”
晚雲煙咬着唇,臉頰更是發燙。
她看到他眼睛的時候,就認出他來了。可是他卻不知道她是誰,所以她就一直生氣。告訴他名字也生氣,不告訴他名字也生氣。
有時候情人相處就是這樣,總是奇怪對方為什麽無緣無故生氣,當得知緣故時又覺得對方生氣得合情合理。
花滿樓很高興能遇到晚雲煙,知道他當年費力救下的人,如今還活得好好的,他不是沒有成就感的。當然這裏有沒有別的情緒,連他自己也不能準确分辨。
晚雲煙想了想說:“對不起,我之前對着你發脾氣了。”
花滿樓笑着說:“沒事,我要是你,只怕比你更生氣。”
晚雲煙又說:“對不起,我踢倒了你的盆架。”
花滿樓仍舊笑着:“沒事,還好你沒摔倒。”
晚雲煙垂着頭說:“嗯……其實我沒什麽事情……”
花滿樓說:“我……我也沒什麽事情……”
晚雲煙說:“那……那我先回去了……”
花滿樓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找什麽理由,才能讓她合理地留下來。
這時侍者卻突然出現在門口,問花滿樓需不需要熱水。
兩個人都吓了一跳。
花滿樓擡起了頭,晚雲煙慌張地退了一步,然後裝作沒事地玩起了自己的辮子。
侍者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跳躍,晚雲煙感到壓力,對着花滿樓指了指隔壁,吞吞吐吐地說:“那……我先回去了。”
花滿樓還是沒說話,他側着臉像在思考什麽。晚雲煙看他不說話,就垂頭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猶豫要不要回頭,而花滿樓突然想到什麽,出聲打斷了她的步伐。
“想不想喝酒?”
“啊?”晚雲煙回過頭,十分意外。
花滿樓笑了笑:“去湖邊啊。”
這世上沒有比他的笑容更令人心動了。
晚雲煙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侍者在湖岸邊放了一張小桌兩把小椅,又搬來一壇酒和兩個酒盞。企圖再置辦點茶果下酒時,花滿樓拒絕了他。“有湖水和夜色下酒,已經足夠了。”
他還是那麽風雅溫柔,飲天地為酒,對風月為茶。
湖岸晚風習習,鳴蟲在草叢間跳動,這裏并不是當初他救她那個地方,卻讓人很難不想起那個地方。
晚雲煙突然就來了興致,她一掌拍開酒壇,倒下一盞酒,仰頭一飲而盡,一連喝了三盞,她才舒出一口長氣,對明月感嘆一聲:“痛快。”
花滿樓笑了:“你是會喝酒的,像我一個朋友。”
晚雲煙好奇地問:“哪個朋友?”
花滿樓也倒出一盞酒:“一個長着三只手,四條眉毛的人。”
晚雲煙驚訝說:“怎麽會有人長三只手、四條眉毛呢?”
花滿樓問她:“你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晚雲煙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回答說:“我只見過長着帽子和尾巴的人。”
花滿樓也驚訝說:“怎麽會有人長着帽子和尾巴呢?”
晚雲煙就搖頭晃腦地說:“有的人出門總是要求很多,晴天要人跟在後面打傘遮眼,雨天要人跟在後面打傘遮雨,遠遠看去,就像長了一頂大帽子和一只大尾巴。”
花滿樓也笑了:“這個人的大帽子這麽大,必然不會喝酒。”
晚雲煙問他:“有三只手和四條眉毛的人會喝酒嗎?”
花滿樓點頭,看着遠處,仿佛想起了那個人:“他總是說自己不會喝酒,但是每次喝酒他都喝得最多。”
晚雲煙點點頭:“啊,那我知道了,他是個騙子,騙別人的酒喝。”
花滿樓搖頭:“他是個最最真誠的人。”
晚雲煙突然問他:“那你和他比誰更真誠呢?”
花滿樓輕輕搖頭:“我從不和別人比較。”
晚雲煙又湊近點問他:“那我和他誰更真誠呢?”
花滿樓又搖了搖頭:“我從不拿別人進行比較。”
晚雲煙就說:“可我會跟別人比較,我覺得我才是那個最最真誠的人。”
花滿樓輕笑:“何以見得?”
晚雲煙就看着他說:“因為我敢跟喜歡的人一起在湖邊喝酒,還敢告訴他我喜歡他。”
花滿樓就笑不出來了,他覺得一股奇異的熱流在體內流淌。
晚雲煙也紅着臉,不過花滿樓看不到,她就不那麽羞澀了。
“是我師父一直不讓我離開,不然我早就來找你了。”
花滿樓說:“你師父為什麽不讓你離開?”
晚雲煙說:“師父有很重要的事,我得不停地幫他的忙。”
花滿樓說:“我可以幫你師父的忙嗎?”
晚雲煙問他:“你為什麽要幫他的忙?”
花滿樓仿佛是看着她說:“這樣他就能讓你離開了。”
晚雲煙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一向伶牙俐齒的她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張口結舌。
花滿樓仿佛看得到她羞赧的神色,又問她:“經過我屋頂的那個人是你嗎?”
晚雲煙眨眨眼,嗓子發啞:“……嗯,對。”
花滿樓問她:“你不喜歡我吹的笛聲?”
晚雲煙驚訝:“你聽到了?”她只是自言自語而已。
花滿樓等着她回答。
晚雲煙只好坦白,有點不好意思:“唐少主帶來的那個小丫頭,簡直都要變成蝴蝶圍着你飛了,你再到處釋放魅力,她也要投入你懷裏了……”
花滿樓若有所思:“可我并不知道什麽蝴蝶,我只知道有人在外面惹了麻煩,我立刻就出去幫她了。”
晚雲煙扭着頭,故意地說:“我不相信你會對剛剛認識的人這麽熱心。”
花滿樓就說:“我一開始就覺得她是認識的人,只是無法确定是誰而已。”
晚雲煙低下頭,悶悶地說:“她也沒有那麽重要吧。”
花滿樓就說:“她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晚雲煙看着他,又掉下了眼淚。
花滿樓伸出手臂,輕輕替她擦掉淚水,她的臉像凝脂一樣潤滑:“她本來就是很重要的人,直到我救了她,她就成了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