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病弱白月光(五)
溫照夜似乎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她噎了片刻,青寧雖然冷,但卻有種格外吸引人注目的勁兒,不管是欺負或是其他,矛盾又和諧。
她有些理解江筠寒和蒼執明的做法了,但不妨礙她覺得他們愚蠢。
不自覺被她吸引目光,卻自顧自地否認,甚至傷害。
溫照夜停頓片刻,悠然點評道:“真是高高在上啊,與其說是尊重,不如說是對螞蟻冒犯龐然大物的漠視吧。”
青寧嘴角勾起,她的笑并不燦爛,依舊帶着高山化雪的冰冷,丹鳳眼微微上揚,終于顯出一點屬于主人的攻擊性來。
“那我就高高在上地尊重每個人的愚蠢。”
風聲都遠去了,耳邊屬于萬物的絮語也逐漸變淡,只有眼前人的顏色愈發清晰。
溫照夜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她突然理解了殷雪重為何會在青寧面前小心翼翼又笨拙地收起屬于猛獸的傷人巨爪。
這樣的人,實在很難不讓人心動。
即使是朽木如她,也在一瞬間為青寧稍微傾瀉出來的魅力短暫折服,無關情愛,只是不得不為這種人傾倒,像是本能臣服。更不用說幾乎天天與青寧膩在一起都沒見過什麽世面的殷雪重了。
她看向眼中只有青寧的殷雪重,少年的心動實在是難以掩飾,但青寧卻很快收斂了臉上的情緒,又變得如同高山上不化的雪水。
看不透,也觸碰不得。
真可憐啊。
溫照夜破天荒地對殷雪重生出了同情,但這都不是她一朵柔弱又可憐的百合花妖應該操心的事,
“要我幫你們躲一下嗎?”
“不用。”這是果斷拒絕的殷雪重。
“多謝,不用。”青寧雖然語氣緩和許多,但亦是毫不猶豫地拒絕。
意料之中,溫照夜本就是草木化形,性情平和,而且青寧與殷雪重性格如此,倒不如說對她已經算得上是溫和,她也沒什麽好生氣的。
“那我就不管你們啦。”溫照夜摸了摸頭發上的百合花,慢悠悠。
青寧對她點點頭:“多謝。”
話音剛落,溫照夜便見青寧與殷雪重消失在她眼前。
說消失也不完全恰當,兩人依舊在她眼前,只是若她之前并不知曉,怕是會将眼前兩人看成普普通通的草木灰石。
溫照夜努力靜心凝神才勉強看到兩人的輪廓。
“這是……”
她很好奇。
“存在感。”殷雪重言簡意赅。
青寧倒是開始解釋:“我可以調節我的存在感。”
如果溫照夜沒問,青寧自不會主動解釋,但溫照夜既然問了,青寧也沒必要故弄玄虛。
難怪,若非殷雪重,即使是能與萬物溝通的她也不會注意到青寧。
“真可惜啊。”溫照夜端麗的眉眼溫和,眼尾彎起,帶了些想看好戲的狡黠。
可惜什麽?
青寧沒有這份好奇心,她并未繼續詢問,殷雪重對除了殺人和青寧之外的事情都不感興趣,也沒有詢問。
溫照夜也并無無人捧場的尴尬,她繼續向着水雲峰內部走去,招貓逗鳥,頗為悠閑。
*
喬暮雪已經等得頗不耐煩,區區一個醫修,竟然還要讓她拖着病體等這麽久。
只是……
她看向一邊不知在想什麽的江筠寒,咳嗽兩聲,感到兩道關憂的視線打在她的身上。
“咳咳、照夜師姐是有什麽事嗎、咳咳。”
溫照夜如今正是幼年,浮光宗對如何發揚丹醫之道并不太重視,大不了等溫照夜即将壽滿之時再安排個弟子傳承丹醫。
這就導致被分來水雲峰的要麽是得罪了其他人被暗箱操作來此處的,要麽是資質驽鈍無可救藥的。
這亦導致,喬暮雪三人來到醫樓許久,除了溫照夜留在此處只會“咿咿呀呀”賣萌的花精,無一人前來照顧這三人。
蒼執明一手揮開眼前飛舞的花精,他想到什麽,抓住一只百合花精,花精的豆豆眼眨了眨,本能有些害怕眼前這人。
“溫照夜呢?”
“咿!”
蒼執明不耐,他的神色陰郁下去,看着手中雲一樣的生物,陰鸷道:“她再不過來,我就殺了你。”
花精聽懂了這話,火柴般細細的四肢并用,想要爬出蒼執明的手心。
“呀!”
周圍的花精見狀,也紛紛湊過來想要扒開蒼執明的手,奈何力量差距實在過大,如同螳臂當車,只有花精稚嫩的叫聲此起彼伏。
“呀!”
“咿!”
“呀!”
突然花精分出部分向前湧去,咿咿呀呀的聲音亦急促了些,細細聽來,還有幾分委屈,像極了被欺負的小孩委屈巴巴地向家長告狀賣可憐博取同情。
溫照夜轉身走進來,她的身上貼滿了叽叽喳喳的花精,聽得懂一般,時不時溫和地回應幾句,摸一摸在她身上跳來跳去的花精的頭。
還有部分跟在她的身後,圍繞着空氣飛舞。
溫照夜看向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對着被蒼執明捏在手心的花精伸出手,花精便在他手中煙消雲散,變成溫照夜手中的一朵小小的百合。
百合生出細細短短的四肢,抱住溫照夜的大拇指,嘤聲哭泣,卻連眼淚都無。
青寧看着圍在她身邊飛舞的花精,伸出手接住一朵小小的雲,那是一朵牡丹花精,抱住她的手蹭了蹭。
青寧将她放在自己的臉邊,轉過身去看着殷雪重,笑着比口型。
“像不像你。”
殷雪重的躁動被青寧的這句話輕而易舉地安撫下去,他對這種小東西無感,但還是伸手讓一只花精降落在他的手心,細細端詳,取長補短。
溫照夜眨了眨眼睛,她的脾氣實在溫和,即使是這樣她都能慢悠悠地看着蒼執明,一眨不眨。
“你這是在……”溫照夜想了想,歪了歪頭,“殺雞儆猴嗎?小弟弟。”
她的視線移開,憐愛地看着手中假哭的百合花精,得到主人關愛,她的哭聲越發大了些,大到吵鬧。
喬暮雪适時開始咳嗽。
蒼執明知道自己此時并不占理,但是喬暮雪開始咳嗽了,撕心裂肺,蒼執明只覺得自己的理智也被喬暮雪一聲聲的咳嗽撕得粉碎。
“治療。”他強壓下自己的情緒。
溫照夜确實溫和,但她不是包子,不是被欺負到頭上了還能委屈巴巴腆着臉讓人欺負的可憐蟲。
她感嘆了一下,現在醫修可真是個危險行業。
“死就死吧,我不在意。”
她聽到自己這麽說。
青寧看向溫照夜,反差确實很大。
殷雪重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扯上了她的袖子,似乎是為了防止喬暮雪等人發現,他的嘴唇就在青寧的耳邊,距離拉得極近,說話間溫熱的呼吸吞吐,青寧有種他在吞吐她的耳朵的錯覺。
“習慣就好。”他說。
青寧不動如山,她仿若對身邊殷雪重的冒犯一無所覺,專心致志地看着溫照夜。
殷雪重後退半步,順着青寧的目光看過去,此時他的心情萬分平和,日常想殺了這幾個蠢貨,但還可以忍,甚至對他們不可救藥的愚蠢抱了幾分悲天憫人的慈悲。
蒼執明的神色徹底晦暗下來,江筠寒的本命靈劍因被殷雪重用來傷主碎裂,他本人也受傷,此時不宜動手。
再者……
“為喬暮雪動手”這幾個字,已經能讓他感到莫大的滿足。
他并不使劍,亦非人族,鲛人擅水,他是天生的法修。
空氣濕潤起來。
溫照夜收起周圍的花精,蒼執明此舉實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即使是此時,她都不急不躁,她再三确認:“你确定要與我動手,鲛人的少主?”
喬暮雪驚呼一聲。
青寧挑了挑眉,是他啊。
蒼執明的目光更晦暗了些,他也不知為何要對喬暮雪隐瞞他鲛人少主的身份,畢竟以他對喬暮雪的了解,若是她知曉他的身份,最後喬暮雪心儀之人到底系誰也未可知。
除了喬林秋和另外幾個核心長老與親傳無人知曉,也不知身在浮光宗權力漩渦之外的溫照夜如何知道這個秘密的。
“岱淵。”水刃在蒼執明身周結成銳利的一層薄冰,鲛珠在他的腹部發着淡藍的幽光。
溫照夜打了個哈欠,再次确認:“雖然你是鲛人的少主,但也只是鲛人的少主,你确定要與我動手?”
她代表的卻不止是浮光宗,蒼執明與她的交惡,在其他人看來,會解讀出許多其他無關緊要的意思。
蒼執明不欲與她廢話,千千萬萬的冰刃飛出。
花香與海水的味道交織,一片冰刃與花瓣的糾纏中,幾乎看不清當中的人影。
“哎呀,我可憐的小少主,你輸了。”
溫照夜手中一朵百合抵着蒼執明鲛珠所在的腹部,她眉眼彎彎,即使是這樣生死攸關的場合,也并未顯露出絲毫的攻擊性。
像是無害的植物為表喜愛,送上一朵最美的花。
左肩的辮子輕輕晃動,溫照夜将百合花插入發梢。
“醫修真是個危險行業啊。”她再次感嘆,視線由蒼執明轉向江筠寒,搖搖頭。
“沒救了,靈劍噬主,主亦被反噬,最佳的止損方法就是另擇寶劍。”
視線再落到喬暮雪身上,溫照夜以衣袖遮住半張臉,衣袖上的百合花瓣随着她的動作輕輕飄搖。
“我是醫修不是情修,”她伸出食指輕輕抵上百合花精小手,“裝睡的人我可叫不醒。”
“不管是江筠寒、鲛人少主,還是宗主的女兒,請走吧。”周圍的花精越來越多,開始忙忙碌碌地裝飾起醫樓。
蒼執明的修為乃是此代弟子佼佼者,連他的全力攻擊都能被輕而易舉地化解,喬暮雪看向溫照夜毫無攻擊力的端麗面孔。
心情如同江筠寒的本命靈劍一樣晦暗。
她此前竟從未注意過……
江筠寒身為大師兄,在蒼執明出手時就覺得不妥,只是在喬暮雪面前,他并不願意成為退縮求穩的那種人,于是并未阻止。
如今溫照夜已經趕客,身為大師兄的尊嚴讓不得不離開。
“抱歉溫師姐,”水雲峰太過獨特,溫照夜也已在浮光宗數百年,說她是師姐并無問題,江筠寒拱手,壓下難堪,面上依舊是一派光風霁月,他笑着安撫喬暮雪,“還請師姐照顧好暮雪。”
前來看病的修者大多自我且偏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言不合就威脅修者,所以現在對醫修的根骨也提出較高要求,最起碼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溫照夜心下有些厭煩,她讨厭說話都聽不懂的蠢人,笑着婉言推拒。
“她也走吧,并非我能救的。”
蒼執明正欲動手,就見藤蔓破土而出,将他緊密包裹,與之前他捏住花精的姿勢一般無二。
溫照夜側過身去,花精将她包裹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到她的聲音悠然傳來。
“我說,我是脾氣好也別逮着我一朵花薅吧,非要我說明白點就是她在裝病啊蠢貨,身體疾病我能治,但兩個蠢貨一個戲精叫我怎麽救,讓你們回爐重新投胎換個腦子嗎?救不了沒救了等死吧,另請高明愛誰誰。再說話,殺了你們哦。”
溫照夜轉過身來,只露出一雙淡粉色的瞳孔依舊笑意盈盈,眉心縮小的百合花栩栩如生,大氣端莊的樣子半分也看不出她幾息之前的咄咄逼人,她溫聲問道。
“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