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分明黑月光(一)
喬暮雪身份特殊,且并非此次事件的主導之人,殷雪重盯着她躍躍欲試,但發覺青寧實無此意後便又按下蠢蠢欲動的手。
蒼執明卻并不這麽輕松,他是主犯這是其一。
青寧如今的人設是“恩怨分明黑月光”這是其二。
其三則是,他曾将青寧不問因由地押往執法堂。
但他反骨頗重,樓沉玠亦或是江筠寒都曾嘗試押送于他,被蒼執明以傷敵五十自損五千的方式屈辱駁回。
宿蘭時:笑: )
殷雪重本就一視同仁的暴戾,押送蒼執明之事誰都不敢讓他出手,即使有他的保證,只怕到了浮光宗便發現鲛族的所謂小少主已成為一條焦香的烤魚。
于是只剩下青寧與喬暮雪,讓一個有罪在身的弟子押送另一個有罪在身的共犯,怎麽想怎麽奇怪。
更何況喬暮雪哭得實在可憐,淚眼朦胧鼻頭紅紅不住搖頭的樣子幾乎讓青寧以為他們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壞事,若再逼迫于她她便會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堅守在人間①了一般。
于是這重任只好押在青寧的肩上。
大抵是喬暮雪哭得實在讓人心疼,足以讓鲛族少主的通身傲骨徹底軟化,被淚水浸沒成和着水的泥,見青寧前來,蒼執明令人驚異地溫順,他沉默地低下頭去。
青寧正欲抽出照影,殷雪重卻将煙霞放在她的手中。
他是對青寧說話,卻看着蒼執明,如同漫山遍野将熄未熄的山火,只待一陣風,便可再次燎原:“用這把。”
煙霞在她手中霞光更甚,青寧知道,這是她體內有照影之故,她将手中坐着的白雪放在殷雪重的肩膀上。
白雪歪了歪毛茸茸的頭,嘴巴咧開,伸出了粉嫩的舌頭,它嫩生生地“汪”了一聲,舔了舔青寧的手,又用果凍般的耳朵蹭了蹭殷雪重的臉。
殷雪重面上嫌棄,卻拖住了白雪的屁股,尾巴從他的指縫間溜了出來,歡快地擺動。
青寧與殷雪重并無多餘的交流,甚至連對視也無,但卻莫名融洽。
喬暮雪轉頭,朦胧的淚眼根本看不清江筠寒的神色。
宿蘭時牙酸地“啧”了一聲,就見青寧毫不留情地一手反剪住了蒼執明,一手以劍抵上了他的脖子。
與之前蒼執明對她的動作分毫不差。
【恩怨分明黑月光人設完成進度:2%】
她幹脆利落地卸下了蒼執明的骨,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鈍刀割肉般響起,青寧臉上是一派的漠然。
無色的靈力自青寧的手中流出,化作繩索徹底縛住蒼執明。
青寧拿出手帕,十分自然地擦了擦手,仿若高居雲端的仙人輕輕拂去沾染的紅塵。
“回浮光宗。”
無悲亦無喜。
蒼執明一動不動,他看着青寧,深藍的瞳孔中蘊藏着狂風暴雨,若非行動限制,怕是下一秒就要将青寧撕扯成無數碎片。
見他不動,青寧也無所謂。
“走吧。”
她看向橫在殷雪重脖子上的白雪,捕捉到她的視線,白雪的尾巴不斷晃動,被忍無可忍的殷雪重一把揪住蒲公英一般的尾巴尖尖。
語氣兇巴巴卻毫無威懾力:“再搖尾巴就剁了!”
于是白雪動了動耳朵。
她與殷雪重并未等任何人,說離開便當真是離開。
樓沉玠回頭看了眼蒼執明,淺灰色的眸溫柔又冷凝:“蘭時,回去吧。”
江筠寒欲禦劍搭上蒼執明與喬暮雪,喬暮雪自是同意,她因為哭泣蹙在一起的眉眼都松快些許,泛紅的眼眶如同風雨中飽受磋磨的溫室花朵,在遇到陽光的一刻綻放出顫顫巍巍的嬌顏。
蒼執明忽地冷笑一聲,他再工于心計也只是未經多少世事的少年,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來自江筠寒的善心。
更何況是看着喬暮雪在江筠寒面前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強撐着過往早已斑駁的碎片,和風細雨、妥帖備至。
他知道喬暮雪拘泥于虛假的僞善人設,演着演着也就徹底無法與現實分清。
他看了一眼江筠寒,臉上神色似是隐忍似是哀傷:“多謝師兄,我一人即可。”
江筠寒不喜蒼執明的性子,更不喜他的那些鬼魅伎倆,他不屑于這些,也知道蒼執明如今做戲成分更多,但到底他是大師兄,需要對師弟負責。
“你剛轉職成為劍修,強行以鲛珠融合青女劍,正是虛弱的時候,莫要逞強。”
喬暮雪不住點頭,擔憂地看向蒼執明。
蒼執明咳嗽一聲,他看向江筠寒,視線相接,江筠寒倒是光明磊落,喬暮雪倒是希望他答應,也不知是擔心于他還是擔心江筠寒。
“不必。”
他推開江筠寒伸出的手,化作一道藍色流光遠去。
江筠寒見蒼執明執意如此,便不再多說,只是看着蒼執明獨自離開的流光,恍惚片刻。
依稀記得……
之前将青寧押往皓月殿時,她便是孤身一人。
那時她不過練氣,甚至連神行符都無人予她,執法堂時更是如此。
那時她是如何呢?
是否因為這件事,讓她堅定了與他斷絕婚約的決心呢?
【恩怨分明黑月光完成進度:7%】
“師兄?”
喬暮雪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江筠寒撞進了她擔憂的視線中。
“你擔心的是蒼執明嗎?”
喬暮雪臉上的神情僵了僵,正當她擔心不知如何作答時,江筠寒轉過頭,聲音聽不出多少情緒:“無事,當我是胡言亂語吧。”
喬暮雪心中一團亂麻,她随意地應了聲,江筠寒亦無暇多顧,此事便被兩人敷衍了過去。
浮光宗。
青寧将天機書交還給喬林秋,兩本天機書依依不舍地抱着她的手指與她惜別。
喬林秋的神色比起之前蒼白許多。
“為何?”青寧眨了眨眼睛,即使是好奇也不動聲色。
若是其他弟子,喬林秋或會遮掩過去,但既是面對一開始便将自己放在與他同等位置的青寧,喬林秋卻總覺沒有必要。
或者說,殺門四人,總歸是不同的。
樓沉玠悲憫又抽離,宿蘭時人生如戲,青寧萬事不過心,殷雪重恣睢卻也最為通透。
再想起自己不成器的兩個徒弟和一個女兒,喬林秋只覺得一口老血哽在心頭。
他咽下湧到口中的一口老血,卻還是有吞咽不及的血液溢出口腔,喬林秋擦了擦,背影滄桑許多。
“溫照夜已與我彙報,是我教女、教徒無方。”
所以這五十魂鞭也受得,并非什麽值得吹噓的資本。
喬林秋咽下後面的話,連同再次湧上的鮮血。
“那喬暮雪與蒼執明之後的魂鞭也要讓你來受嗎?”青寧是純然地好奇。
喬林秋擺了擺手,一向慈和的臉上終于多了幾分屬于天下第一大宗宗主的肅殺:“總是要他們長長教訓的。”
殷雪重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他戳着喬林秋的後背的傷口,道:
“這便是你說的教訓?”
喬林秋嚴肅的臉色瞬間扭曲,他幾乎要抛棄一宗之主的風範跳起來。
“疼疼疼!”
殷雪重收回手,興致盎然:“若是要我幫忙動手,也并無不可。”
宿蘭時終于心滿意足地抱上了她朝思暮想的耶耶,她舉起白雪道:“我也可以!”
這兩個煞星,不管是誰,喬林秋都有充分理由懷疑他們會借教訓之名,行殺人之實,笑罵:“小兔崽子們。”
樓沉玠的咬字依舊怪異又動聽:“按宗規,傷害凡人未遂者,魂鞭五十,同謀者,減半;但身為宗主弟子、女兒,以儆效尤,兩倍論處。
“這兩倍中,你又願以師長、父親之身,分擔一半,但為免他人效仿,兩倍處罰于你。
“結果就是蒼執明魂鞭五十,喬暮雪魂鞭二十又五,而你,魂鞭一百又五,再加上你自罰的魂鞭,一共幾何?這便是你讓他們長教訓的方法?”
“師尊閉關,我外出雲游尋求突破之機,蘭時因半魇之身被關入斷愆崖至今,小師弟因魇殺之身自幼便外出奔波,而青寧更是因體質特殊一直處在風口浪尖。”樓沉玠頓了頓,便見喬林秋與宿蘭時格外心虛的目光撞在一起。
比起喬林秋,此時他反倒更像是那個一宗之主,只是他煙灰色的眸子依舊平靜,如同置身事外的審判。
“浮光宗竟衰腐至此。”
喬林秋捂住耳朵,眼前仿若兩個重光在他面前唠叨。
他轉移話題,裝作對宿蘭時手中的東西頗為感興趣的樣子:“這是何物?似狐又似狗,挺……”
他剛想說挺奇怪的,便見眼前的白色動物毛茸茸的耳朵豎起,嘴角咧開露出粉嫩嫩的舌頭,尾巴快樂地左右搖擺。
話到嘴邊便又轉了一下:“挺可愛的。”
白雪“汪”了一聲。
喬林秋:确定了,是狗。
他以手撓着小狗的下巴,看着小狗的耳朵壓平往後,眯起一雙黑豆豆眼:“這是蘭時你的靈獸?叫什麽?”
宿蘭時臉色一僵,還未等她回答,就聽到青寧說:“是我的,名為白雪。”
白雪聽到青寧的聲音立即興奮起來,腦袋循着她的方向開始拱,四爪不斷在宿蘭時懷中撲騰。
喬林秋尴尬地頓了頓,青寧的确淡漠,但占有欲卻極強,他正要抱着白雪還給她,卻看到她搖了搖頭。
她占有欲确實強,但并非不講道理,只是讓人知道白雪的歸屬是她那便夠了。
喬林秋伸出的手又收回,這毛茸茸的團子他實在喜愛,便頂着宿蘭時幽怨的目光:“借我玩玩?”
青寧頓了頓,她實在想不明白,就這個白絨絨的團子到底有什麽吸引力。
“問它。”她看向白雪。
白雪尾巴擺擺,咧開嘴,快樂地“汪”了一聲。
【可以噠】
任務既已完成,天機書亦已轉交,青寧便要轉身離去。
喬林秋卻在此時交給樓沉玠一塊令牌,樓沉玠走到她面前:“這是你的弟子令牌,這些年我外出雲游,并未顧及到你們是我的疏忽。”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摸一摸青寧與殷雪重的頭,但想起兩人如今的年歲,又收回手,只是在兩人的額頭彈了彈:“明日來我竹醉峰,當然,也是你們的竹醉峰。”
他煙灰色的眸子看向青寧,溫和有度:“自古以來修身劍之人并無多少,我這些年出入秘境倒也有些收獲,明日我試試你的修為、身法如何。”
他又看向殷雪重,卻發現他看着青寧又好似在放空,察覺到他的視線,殷雪重看過來,挑了挑眉,頭上的發帶也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晃,桀骜又意氣,樓沉玠欲言又止:“你……罷了。”
青寧想起什麽,轉過身來:“我需要你将蒼執明與喬暮雪對凡人所做之事公之于衆。”
是需要,不是請求,喬林秋臉上的笑容苦澀了許多。
“這是自然。”
“還有藏寶閣。”
喬林秋又露出肉痛之色。
青寧說完便與殷雪重離去,并未理會喬林秋是何心痛。
宿蘭時看了一眼喬林秋,見他并無其他意思,也轉身離開。
“沉玠留下。”
宿蘭時往外走的動作頓了頓,她似是想要回頭,但最終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