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分明黑月光（十九）
若是能被青寧親密對待的是他就好了，成為一只狗似乎也不錯。少年想，絲毫不覺自己想法中的變态之處。
白雪歪了歪頭，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
“汪嗚？”
【寧寧，什麽事鴨？】
其他人無法察覺，青寧卻看到，她親自施加的混淆術之處，陰陽游魚再次擺尾，随着白雪一左一右兩次歪頭，回歸原位。
樓沉玠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我大抵知道是什麽了，大抵這才是師妹需要的禮物，秘境之眼。”
青寧看向周圍，并無一絲一毫的變化，只是她卻知道，卻有靈寶出世。
亦或是所謂秘境之眼。
“岚霏。”青寧并未接觸過此物，此物的名字與功用卻直接出現在她的腦海中，随之而來的，是熟稔與悵然。
房間中不知何時起了霧，彙聚成一朵又一朵的雲團。
照影自她手心不受控制地飛出，透明的劍身在雲霧中徹底隐沒。
雲霧散盡，照影劍身已是冰雪般的純白，只有中心一道金色細線貫穿整個劍身，比劍身稍暗一些的，是磨砂的暗紋。
青寧蹙眉伸出手，照影便乖順地到了她的手中。
劍上便照出了她淬冰般黑白分明的眸子。
确可照影。
青寧控制着向照影輸入靈氣，在照影的小亭外，暗紋逐漸被金色填充，在空氣中延展，竟也是亭臺的模樣！
藏寶閣選擇靈寶之時樓沉玠亦在場，目睹了漫天靈寶争相擇主的盛況後，竟也覺得面前的秘境之眼認主再理所當然不過。
青寧确有秘密，樓沉玠也并不好奇，殺門中誰人沒有秘密。
正如宿蘭時身為魇族卻能在與天機書訂立契約的宗門保持人形與理智數十年，殷雪重與之前的神秘人，他自認并無什麽秘密，只是不知師尊是否也有秘密了。
殺門既認下這些弟子，便也将他們的過往一同包容，若無那些秘密與過往，那師弟師妹們便也不再是現在的師弟師妹了。
他身為大師兄，兜底便是。
只是其他人或多或少對自己身負的秘密知曉一二，青寧卻是一概不知，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樓沉玠為青寧在心中輕嘆一口氣，和緩道：“既是秘境之眼認主，那便贈與師妹便是，也算不得什麽。”
宗紅玉心道樓沉玠實在假惺惺，她實在不喜樓沉玠那樣高高在上的樣子，但若要她說出個樓沉玠的壞處來，卻是詞窮。
“只是——”樓沉玠又道，“秘境之眼作為秘境與外界的平衡樞紐，若無秘境之眼，在師妹你走出修者集市的剎那，秘境便會徹底坍塌。”
青寧看向手中的照影，金色的亭臺逐漸隐沒，她正欲分離出岚霏。
樓沉玠又道：“所以我有一解決之法。”
宗紅玉：“快說！”
樓沉玠也不生氣，繼續不急不緩，怪異的咬字有着奇異地平靜心緒的功能：“讓秘境認主，浮光宗的修者集市是很古老的秘境了，确實珍貴。”
“但這種東西，竊玉閣卻有許多，因此也不算珍貴。”樓沉玠不自覺透露出竊玉閣少主的豪氣沖天來，“且師妹既能讓秘境之眼認主，即使我的意願不重要，竊玉閣也是拉攏為上。”
“所以，師妹不用擔心，這只是利益交換，希望師妹日後有能力了，能庇護竊玉閣一把。”
青寧知道樓沉玠只是在讓她安心收下，還是認真應了，難得開了個玩笑。
“自是如此，只是我還是希望不會有那樣的一天。”
殷雪重也正了神色：“多謝師兄。”
他并不會替青寧承諾，這樣只會成為她的負擔。
“如何讓秘境認主？”
少年的視線自青寧又轉向殷雪重，惡毒地嫉妒起來。
憑什麽他能代替那人問呢？
早在青寧在通信的靈蝶中随意拿出的種子救下他與蒼執明的性命時他就知道青寧絕非常人，如今看來，這特殊性還要再上升一些。
“秘境是與小天機簽訂契約，我出去找一下宗主，只是師妹需要暫時待在此處了。”
“無妨。”青寧搖頭，她不喜客套，“多謝師兄。”
樓沉玠想要摸摸她的頭，只是師妹已經長大，他甚至沒有見過師弟師妹們幼年的模樣，便有些悵然地笑：“謝什麽，這是師兄當做的，我樂在其中。”
他掃了一眼周圍，自岚霏認主後，少年與他們便再無混淆術遮擋，少年的模樣與蒼執明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小麥色皮膚、白色頭發，相比蒼執明的陰郁要更神經質一些。
殷雪重、宗紅玉與宿蘭時在，這幾人随意便可以壓制少年，樓沉玠便放心離開。
青寧看向少年，接上了被突如其來的岚霏打斷的對話。
“我是何時救下你與蒼執明的？”
青寧不在意很多事情，不追溯也便沒有記憶，但若是追溯，青寧總是會記得，除非是在她被劫雷劈得暈頭轉向之時。
少年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他擡起眼來，眼中噙了霧，深藍色的眼像是夜半時大海在悲鳴。
這下便像是青寧的錯處了，偏偏風暴中心的青寧絲毫不為所動。
宗紅玉喜好顏色，看着這樣的人傷心，感同身受地難受，她心想，這便是人與人的不同了。
合歡宗宗主之女，雖說修者子女不得成為宗主，但這身份已經足夠讓她脫穎而出，她一直都知道人外有人，但身份加持讓她不得不飄飄然。
直到殷雪重劍指合歡同門。
天機書所在宗門，弟子皆與天機書定過契約，若為半魇，不出一年便會徹底喪失人形與理智，被天機書徹底束縛在此身，成為徹徹底底的怪物。
雖不知為何，有些半魇在宗門竟能隐匿蹤跡長達十七年甚至更多，但也只有這十七年了。
殷雪重所處理的，便是這些披着正道修者之皮的怪物。
這種消息大多被壓下，畢竟要維持人心穩定，殷雪重也就成了有恃無恐仗着浮光宗勢大濫殺的暴君。
她所經歷的險境并不算少，只有那次，哪怕只是輕飄飄的一瞥，她的靈魂依舊為這浩蕩的殺意而蜷曲顫抖。
宗紅玉自信自己不論是出身還是天賦，都實在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修真界殘酷金字塔的最頂層。只是碰到青寧，便也覺得好似不過如此了。
被靈寶追着認主的經歷，她也并非沒有過，只是到底是不一樣的。
具體是什麽，她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好像窺見了諱莫如深秘密的一角，描述也顯得無厘頭又無可名狀起來。
故而，少年雖看上去實在讓人心蕩神弛，宗紅玉還是堅定不移地選擇青寧，救命之恩與一時迷惑孰輕孰重，毋庸置疑。
況且一邊是順手而為，一邊是性命之重，天平兩端本就不平衡，即使宗紅玉情緒外放，也無法理解少年過于強烈的失落。
無非就是渡劫之時為青寧所救，有什麽了不起的……
“十年前你我之間的靈蝶傳信、互換信物，你當真不記得？”
宗紅玉奇怪，宗紅玉困惑，宗紅玉猛擡頭：？！
她就說青寧定有入合歡宗的資質！
火焰“噗”地一聲騰起，不過瞬間，火龍便逼近了少年的身前，少年臉上似喜似悲的笑意不變，面前突然出現的水牆讓他免去了烈火燒灼。
殷雪重點到為止，并未繼續攻擊，臉上的笑意比少年更甚，這是憤怒至極的冷笑。
宿蘭時雙眼亮晶晶地看着這起沖突，得益于宗紅玉的出現，她已經順利拼接成了另一個主角形象。
青寧冷淡得好像不是這樣香豔話題的主角，她有些不解于殷雪重如今的憤怒，只是平靜道：“書信上的字句是我與殷雪重字斟句酌，倒不如說殷雪重貢獻更多，至于所謂信物，靈蝶所載書信是浮光宗親傳随處可見的再平常不過的紙張，就連靈蝶，也是陰差陽錯經另一位朋友同意所用。”
她歪了歪頭：“還有其他信物嗎？”
少年愕然，萬萬沒想到有此隐情。
“那你所贈與的種子，救下我一命，這又當如何說呢？”
青寧想了想：“你既然贈我海螺，我自是要投桃報李，手邊暫無他物，便用種子替代，只是沒想到，種子竟有此種功能，這種子亦非我的，與靈蝶提供者同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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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此時是真真正正地愕然了，他想到什麽：“那海螺呢？”
他見青寧這樣子便知，海螺定是不在她的身上。
蒼執明如此篤定，又是提前分化又是強行轉做劍修，定是他循着海螺找錯人了！
青寧想了想：“那時你們與我們也并無聯系了，我帶着海螺外出時不知遺失在了何處，抱歉。”
遺失海螺，青寧确實對少年有些抱歉，但對蒼執明，只有厭倦。
這下哪怕是宗紅玉都能聽出此間的門道了，所謂蒼執明只認海螺，萬萬沒想到，海螺竟落在了他人手中。
她頗為八卦，稍微想想，便也知道，蒼執明系誰。海螺的主人，又是誰。
是青寧那前未婚夫的心上人！
少年垂下頭思索，孱弱的肩膀如同蝴蝶振翅般抖動。
半晌，他擡起頭，臉上露出了毫無陰霾的笑：“無妨，那我就将你們三人都當做我的救命恩人好啦！”
宗紅玉與宿蘭時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她們對視一眼，眼中頗有種識別變态的惺惺相惜。
少年五官實在精致，小麥色的皮膚又讓他多了幾分野性，笑起來更是毫無保留，仿若從未經歷過什麽陰霾，但卻總有微妙的違和之處。
殷雪重被惡心得打了個擺子，作為回報，他看着少年的眼睛，惡意地說：“我只是覺得有趣，故而加入了這場角色扮演的家家酒。”
少年臉上完美的笑落了幾分，又揚回了與原來一般無二的角度：“做事問跡不問心，問心無完人，你依舊是我的救命恩人！”
分明是感恩的語氣，被他說出了“我原諒你了”的風範。
宗紅玉終于知道為何會一陣惡寒，前後反差實在過大，少年臉上的笑容燦爛歸燦爛，卻如同泥塑面具，大抵是從未如此笑過，只能刻意模仿他人臉上的笑。
不倫不類得十分驚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