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1 章 恩怨分明黑月光(三十四)

恩怨分明黑月光(三十四)

青寧并不想理會自找苦吃的殷雪重,她準備自己抱着白雪回劍冢,至于之後殷雪重去往何處,與她無關。

但殷雪重卻拉住了她。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阿寧,我害怕。”

青寧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眸子深黑,如同隐匿着能看清人心怪物的鏡子,她懷中抱着的白雪用兩只毛茸茸的爪墊虛虛捂住眼睛,作出一副沒眼看的樣子。

殷雪重看着青寧,他眨了眨眼睛又垂下眼,避開了青寧的視線,他實在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外貌的優勢。

殷雪重本是豔麗如刀的樣貌,如今垂下眼便如同妖刀上淬了血痕,脆弱又充滿攻擊性。

這是場無聲的交鋒。

青寧面無表情地扯了扯穿過殷雪重耳洞的藍阗,她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麽呢?

分明是殷雪重自作自受,青寧卻總是無法置身事外。

宗有宗規,青寧并不會認為殷雪重會有特權,只是他分明有更妥當處理的辦法,但起因卻是為她。

一團亂麻。

青寧摸了摸白雪的耳朵,她的情緒淡,之前的一團情緒還未厘清便徹底消散。

“走吧。”

青寧的回應正是殷雪重想得到的,但不知為何,他卻惶恐起來。

若非回來時聽聞青寧被喬暮雪嫁禍押往執法堂,他亦将與青寧漸行漸遠。

并非是他對青寧沒有感情,恰恰相反,他的許多感情,愛情、友情、感激之情、親情,皆系于青寧一人,他深知在感情中從無公平,亦知青寧天性淡漠。

但越是沉淪便越是苦痛,他泥潭深陷,而青寧又怎能如此平靜無波?

她怎麽可以這樣呢?這讓他情何以堪呢?

感情過分深重便成了負擔,不管是于他還是于青寧,這種自苦變成了自厭,甚至他開始憎恨青寧。

她越是雲淡風輕他便越是憎恨,越是憎恨便越是深愛。

殷雪重的愛充滿着毀滅的欲望,他既希望青寧發現又害怕青寧發現,在徹底撕破臉前便選擇了遠離青寧。

他一開始死皮賴臉地跟在青寧身邊便是因青寧身邊能讓他諸多紛繁的思緒與痛楚平息下來,如今也不過是回到原點。

他本不該如此不平,只是怎麽也回不到未遇到青寧的時候了。

他難受,便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難受,所幸任務便是殺人,那他便殺。

無所謂了。

青寧性子淺淡,殷雪重的疏遠她也只是疑問片刻,便抛在腦後。

一個人過也是過,兩個人過也是過,最終自苦的都是殷雪重一人罷了。

他确實想以此稍微牽動一下青寧的心緒,說是道德綁架也并不為過。

青寧确實為他牽動的心緒,哪怕只是一時,殷雪重卻惶然起來,身體的痛楚于他并不算什麽,此時他的心如墜懸崖。

他甚至不敢問詢青寧是否對他失望。

青寧見他半天都沒有動靜,回過頭來,便見殷雪重一副晦暗神色,畢竟是共同長大,青寧不過片刻便理解了殷雪重的心路歷程,她有些壞心眼,故意不說自己并沒有對他失望,

她與殷雪重的初見便是戰鬥,不對,如今不當是初見,初見當是她救下在光球之中的殷雪重。

她與殷雪重的第二次見面便是毫不留情地互相攻擊,雖說當時的她與殷雪重有救命之恩,但殷雪重本就不是會因救命之恩對一人另眼相待之人,大言不慚地說,正是因為是她,這救命之恩才顯得彌足珍貴,若是他人,殷雪重最多一命還一命便不再會理會。

更有甚者,他還會一手促成“救命恩人”的性命危機以提前報恩。

所以啊,她本就不會将殷雪重限定在善良無害的人格中。

在加上,殷雪重之前暴虐的名聲早已傳遍修真界,如今竟在她面前露出無助的一面,也算是有趣。

青寧本不會插手他人的選擇,殷雪重如此凄惶也很有趣,但說話卻不受控制:“我既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也不會對你産生虛浮的期望或失望。只是殷雪重,你告訴我,為何你要故意自傷?”

殷雪重原本是垂下頭,聽到青寧的話,眼睛一點點地亮了起來。

他答非所問:“這點痛楚并不算什麽。”

又知道此時并非拐彎抹角的時候,補充道:“因為我嫉恨。”

殷雪重看着青寧,并無厭惡或驚訝的神色,接下來說出口的話便順暢許多:“我嫉恨江筠寒,我嫉恨蒼執明,甚至我嫉恨秦素月與宗紅玉,以及白濯枝,嫉恨到……一想到他們與你有關系,我都想要殺了他們,徹徹底底抹消他們的痕跡。”

殷雪重面上是雲淡風輕的笑,犬齒森森,他本是少年模樣,此時的笑卻絲毫沒有笑意,只有不符合年齡的森寒而厚重的殺意。

白雪跳到青寧肩頭,借着天然的身高優勢一爪子打在殷雪重的頭上。

分明是幼犬模樣,它老成持重地搖了搖頭。

“汪嗚~”

【年輕人,要平和】

殷雪重本想說出最後的話,但此種氣氛明顯已經不再合适,再者,本就是一時沖動,他如今想來,也有些後怕。

于是他将那句“我喜歡你”在唇齒間磨了磨,又咽了下去。

待到時機成熟再說吧。

青寧眨眨眼,殷雪重暴虐之名她早已聽聞,她只是不懂感情,話本也看過許多,自能看出殷雪重欲言又止的原因。

之前殷雪重緣何疏遠她也有了解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竟發生了許多。

青寧想要說什麽,卻又覺得實在有些沉重,說什麽都不适宜,她伸出手,順了順殷雪重淩亂的額發。

理到一半,又覺得她既已明白殷雪重的心意,若是繼續保持這樣,似乎有些暧昧不清引人誤會的嫌疑,她的手僵了僵。

殷雪重卻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鷹爪一般的架勢,擒出了春水般的效果,即使是禁锢,殷雪重也并未讓她感到不适。

他看向青寧,眼睫長而黑,直直墜下來,在眼尾帶出蝶翼般的弧度。

小狐貍一樣。

不對,他本就是狐貍。

殷雪重控制着青寧的手落在他的頭發上,毫無章程地揉亂了他的一頭黑發。

青寧沒有掙紮。

殷雪重的眼尾紅了,蜜糖一般的瞳孔被水色覆蓋,他輕聲問:“你讨厭……嗎?”

讨厭喜歡你的我嗎?

讨厭暴戾的我嗎?

讨厭不顧你意願的我嗎?

殷雪重有很多貶低自己的形容詞,他知道自己并不完美,論人品甚至幾近于無,但他本就不是人類,也并不以此為恥。

只是在青寧面前便又生出許多自卑與忐忑。

青寧深知人有多面,只是殷雪重這也轉換得太過迅速了。

雪白的耳朵自他亂蓬蓬的頭發中探出,耳尖是點點紅色,耳朵生長的位置正是青寧虎口所放的位置,耳朵一動她的虎口也跟着癢起來。

青寧嘆了一口氣:怎麽還越活越回去了呢。

明明小時候都能毫不留情重傷于她,雖說他也讨不到好就是了,現在只是正常說話,卻多了許多顧慮。

順其自然吧,青寧也不知對殷雪重是何心緒。

之前與江筠寒訂婚也是知道不過是權宜之計,這婚約定不可能成真,因此也無所謂。

若真要尋個道侶,好似能讓她不排斥的目前也只有殷雪重。

殷雪重歪了歪頭,讓她以一個更方便的姿勢觸摸耳朵。

青寧卻順着殷雪重的臉向下滑去,她摸到臉側殷雪重人形的耳朵,又捏了捏耳垂。

“還在的啊。”

殷雪重領會了青寧的意思,他乖順地垂下頭去:“耳朵還在的,只是聽不到了。”

他頭頂的耳朵又動了動:“真正的耳朵是這只。”

青寧于是又摸上他的耳朵,白雪備受冷落,跳到殷雪重的肩膀上,尾巴不高興地打在殷雪重的額頭上。

殷雪重分明有能力阻止,卻任由白雪拍打,直至青寧道:“白雪。”他這才一把拎起白雪的後頸皮,對着白雪露出一個分外自得的笑。

青寧看到了,并未說什麽:“走吧,我陪你。”

遲退魚作為築基賽區的裁判與主持,此時自然不在執法堂。

但遲退魚被青寧點醒一事執法堂已全堂皆知,執法堂雖也是浮光宗之一個部門,但部門與部門之間亦有傾軋,正如殺門,樓沉玠雲游、宿蘭時被關押、重光閉死關,青寧有師門也與無師門無異。

執法堂堂主突破大乘,執法堂弟子說話亦有了許多底氣,殷雪重分明是來領罰,卻大搖大擺得像是領導巡查。

執法堂弟子早已從遲退魚處知道殷雪重受罰十魂鞭之事,殷雪重暴虐之殺名他們亦有所耳聞,而青寧更是“點化”了執法堂堂主,他們相偕而來,很難不讓人認為是來給他們以勢壓人。

更何況先前青寧還被喬執事願望,若非宗主及時趕來,只怕再無之後堂主突破之事。

青寧覺得這些人安靜的惶然也挺有趣,且因宗門大比,執法堂已經少了許多人,即使是竊竊私語,也安靜許多,她的視線掃過,并未說話。

殷雪重前往登記處輸入了自己的靈力,道:“按章程來即可,我也并非不講理之人。”

弟子不敢插話,領着他去了刑臺。

他自是不敢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刑臺上的魂鞭可自動鞭笞,與人工相對,絲毫沒有徇私的餘地。

魂鞭落下,皮肉炙烤聲響起,弟子甚至聞到了皮肉焦枯的味道,他偷偷看了眼殷雪重,鬓發垂下,并未看到殷雪重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流暢的下颔線,蒼白到沒有血色的皮膚上豔紅似血的勾起的嘴角。

察覺到弟子的視線,殷雪重擡起頭,嘴角彎曲的弧度更大了些,他的笑毫無笑意,如同看到了獵物落入陷阱。

弟子顫抖道:“十、十鞭已執行完畢,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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