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先覺神秘少主(十四)
“所以……要如何找到宿蘭時?”白無黛一針見血。
好問題。
視線又聚集在了青寧身上,這個問題她是真不知道。
于是她坦然:“我不知道。”
白濯枝雖已知道喬暮雪與青寧之間并非他所以為的那樣,但先入為主,對青寧的刻板印象讓他總是忍不住擡杠,正如此時,他本是被白無黛保護在身後,卻從一旁探出頭來。
“你是如何知道這個地方名叫‘廢土’的呢?”
殷雪重嗤笑一聲:“你是如何被白黎撿回獸宗的呢?”
白濯枝被炸出了圓圓的老虎耳朵:“這跟幻境有什麽關系?!”
殷雪重斜眼看他:“你也知道與幻境沒關系啊。”
殷雪重敢篤定與青寧知識的出處與幻境無關,其他人有所懷疑也是正常。
青寧道:“似蘭時師姐這般的千萬年未必會有一例,鲛皇必不可能是這種情況。”
青寧勾住殷雪重的手,權當安撫:“至于出處,确實與幻境無關,我可以告訴你,只是你卻未必受得起。”
青寧神色淺淡,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瞳色卻深重,在直勾勾地看着一個人的時候格外有說服力。
修真界有些事情知道越少越不容易惹火上身這點大家還是知道的。
秦素月轉過身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幻境是母皇所設,幻境中人執念越深,幻境便越是難破除。”
她又看向蠢蠢欲動的殷雪重:“若是強行沖破幻境,宿蘭時可能會變成傻子哦。”
殷雪重垂眼道:“傻了便傻了,殺門兜底,總不會讓她橫死街頭。”
話雖如此,卻收起了煙霞。
青寧性子淡漠,對于她的有些冒犯,倒不如說是樂見其成,但殷雪重卻是當真會殺人。
秦素月自認為這條命還是挺重要的,也并不敢賭在青寧心中,到底是她這個任務重要還是殷雪重重要。
她收回視線看向遠方,輕聲道:“幻境是圍繞宿蘭時轉的,或許不用找她,她就會自動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若是平時,江筠寒會有足夠的耐心,更何況是對身為同門的宿蘭時,但奈何心中有事,于是除了這件事之外的每一件事都是耽誤。
“這個‘自動出現’又要多久呢?”
秦素月不喜江筠寒,這是擺在明面上的事。
她并未回答江筠寒,而是看向青寧:“姐姐可是等得急了”
未等青寧回應她便自言自語道:“不若還是把這個幻境劈開吧,這樣姐姐也不用着急了。”
她話音落下,無定式果真自她脊椎中鑽出,環繞她的全身,骨刺猙獰,蓄勢待發。
蒼執明手中的青女劍也應聲出鞘。
秦素月含着笑意,分外誠懇地看着青寧,就連蒼執明也擡起無神的雙眼看着她。
好似只要她點一下頭,兩人便不顧一切代價也要突破這場幻境。
青寧本不欲說話,但此時也不宜不說話,她輕嘆一口氣,垂眸看向懷中的白雪,白雪的毛本就蓬松,即使此時炸起手感也頗好。
青寧輕輕點了點白雪濕潤的鼻子,她像是在放空,聲音極缥缈,卻莫名篤定。
“你不會的。”
秦素月臉上的笑收斂片刻,她笑得更燦爛了,像是琉璃做的微笑偶人。
“姐姐你當真了解我。”
她頓了頓,面上的表情瞬間收斂,任誰都能從她的表情中看出陰森到瘋狂的扭曲。
“但你是為何如此篤定呢?”
“姐姐……”
殷雪重攔住了秦素月,兩人的面上是不約而同的嫌棄。
紛紛側過臉“啧”了一聲,十分同步。
“這是最後一次。”
“我與你并無關系。”
殷雪重與青寧同時出聲道。
秦素月的氣息岑寂下去,她像是一座已經死去的雕像。
雕像縫縫補補,遲緩地擡起頭來:“看來真正與姐姐有默契的并非是我。”
殷雪重之前是看在青寧并未否認秦素月單方面的認親上才對秦素月的冒犯多番容忍,但這卻是最後一次。
青寧也終于否定了與她之間的關系。
秦素月臉上的表情已是空白,蒼白的雕像被歲月風化,簌簌地向下掉着粉末。
秦素月彎起嘴角:“走吧,去找宿蘭時,耽誤太久了。”
她太平靜了,平靜到令人驚悚,像是蓄力醞釀着暴風雨的來臨。
秦素月素日太不正常了,如今正常起來反倒反常得令人害怕。
宗紅玉笑道:“确實,我宗有一秘法,可以追蹤有共同點之人的蹤跡。”
共同點……
幾人不約而同想起了謝琅給他們的種子。
溫照夜輕聲道:“師尊當真是高瞻遠矚。”
白濯枝亦是點點頭,獸宗并不清楚浮光宗另有任務,即使白無黛下意識覺得有異,但此時也并無更好的方法了。
她點點頭。
幾人畢竟是一個團隊,即使大多數人都同意,也還是要尊重剩下的人的意見的。
視線又轉向江筠寒。
此番喬林秋讓江筠寒陪同青寧等人前來鲛族族地,也只是言明要讓他聽從青寧的指揮,其餘并未多言。
但江筠寒卻心知肚明,他于浮光宗大師兄職位上并未做到讓喬林秋滿意,而樓沉玠亦歸,說是讓他出任務,實際上只是給他一個權力讓渡的臺階下罷了。
在成為大師兄的時候,江筠寒确實有因為責任過重而産生“如果我不是大師兄就好了”的想法,但如今真正失去了,他卻有些無所适從。
他如今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
江筠寒并未動作,青寧并未因為他的僵持而有任何指示,倒是殷雪重回過頭來。
“師兄如此猶豫想必是不想與我們一同,禮尚往來,我們自也不應當讓師兄為難,師兄走自己的路便是。”
秦素月亦是陰陽怪氣道:“我雖是東道主,卻也不會行得隴望蜀、以勢壓人之舉,若你有自己想走的道,又何必賴在這裏不走呢?”
這話便有些嚴重了。
溫照夜嘆了口氣,她如今在浮光宗也算是浮光宗人,實在不想丢臉丢到其他宗門面前。
“師弟與蘭時感情深厚,一時擔憂深思不屬才遲延一些,走吧。”
這話誰都不信,秦素月輕嗤一聲,她墊在最後,看着天空,即使是在幻境中,天上也藏着隐隐的星子,細微地發着光。
秦素月輕輕起了一個調,星子應和一般一閃一閃打着節拍。
正是青寧等人早上聽到的亡者之歌,悠揚空靈的調子,被她哼得哀怨幽長。
青寧并未因她墜在最後而放慢步伐,秦素月反複咀嚼青寧的那句話。
秦素月自嘲一笑。
她做什麽都不純粹,即使是給出真心,也摻了七分試探。
真真假假,于是總是只剩下她一人。
蒼執明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秦素月喃喃:“弟弟,你說你要是永遠這樣,那該多好。”
蒼執明的天賦是“我”,雖說肉、體被煉化成器皿,意識猶在,對秦素月的恨意竟讓他突破了肉、體的封鎖。
“不會。”
他說。
秦素月停止了哼歌,她與小麥色皮膚截然不同的蒼白嘴唇蠕動了一下。
“那就好。”
*
宗紅玉很鎮定地帶着幾人繞來繞去。
合歡宗并沒有尋人的術法,如此說不過是因為手中的公儀劍能感受到公儀傘的方位。
至于尋找宿蘭時?
秦素月既然說過幻境是圍繞宿蘭時展開,那她自然會出現在他們面前,根本不需要特地去找。
幻境本就是為了困住他們才存在的,若宿蘭時久未出現,浮光宗人哪裏還等得住呢?
因此,宗紅玉絲毫沒有說謊話的心虛。
只是……
她握緊了公儀劍的劍柄,若說之前公儀劍的感應還是斷斷續續的話,此時便是幾近于無了。
白濯枝有些疑問:“若我沒記錯,之前已經走過這裏了。”
宗紅玉落落大方地對着白濯枝點頭,回得從容又合理:“确實,但人是流動的,幻境說不定也是流動的。”
白濯枝被說服了,幻境中一切都是未知,有宗紅玉帶路已是幸運,他不再追問。
握住的公儀劍突然一動。
宗紅玉止住腳步,她擡起頭。
夜幕籠罩下來,與鲛族族地的夜幕不同,與修真界的夜幕。
另一個世界的夜幕,是髒污的墨藍,各色光打在天空上,雜亂而晃眼。
一陣耀眼的光閃過。
宗紅玉聽到了空氣中的破空聲,她被人推到了一邊。
或者說她所在的位置上的這個人被人推到了一邊。
但卻已經晚了。
“院長——”
置身事外,宗紅玉可以清楚而驚悚地發現,被稱為院長的這個人——
沒有臉。
只能從身體的輪廓看出眼前腹部被光線貫穿的人是女性,另一個看得清臉的女子面容豔麗而厚重,短白而粗粝的頭發又顯得她乖張而叛逆,是十分野性的長相。
眼前女子冷靜地掏出一瓶噴霧給所謂院長的腹部噴上,又捂住了院長的腹部。
她靜止了幾息,拿開手,腹部卻沒有愈合的傾向。
院長開口了:“蘭時,沒有用的……”
她是宿蘭時!
院長想要摸宿蘭時的臉,未觸及到又無力落下。
“蘭時,你要自由。”
她說。
眼前女子的模樣于其他人陌生,但青寧卻見過。
這是聖地開創者青郁儀的臉。
她們是什麽關系?
亦或者說,這段記憶,到底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