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先覺神秘少主（十五）
青寧曾記得，宿蘭時說過自己的記憶是虛假的。
大抵便是這段記憶，只是這段記憶是誰灌輸？又為何是青郁儀的記憶？
她輕聲道：“若我沒記錯，師尊曾說師姐并非魇族。”
殷雪重聽到她的低語，低頭看向她。
“嗯？”
“那又是誰讓她成為半魇的？”
青寧輕聲問道。
暫時無人會給出答案。
殷雪重撥開青寧散亂的頭發：“我也想知道。”
照影出鞘，寒光閃過。
“你不是殷雪重。”
“殷雪重”後退兩步，輕笑：“阿寧對我真是無情。”
白雪早已撒丫子跑開，宗紅玉站到青寧身後：“什麽意思？”
空影劍向“殷雪重”襲來，“殷雪重”嗤笑一聲：“我說你就別不自量力了吧，名不副實的，師兄？”
“不過我早就想殺你了，阿寧，我們稍後再敘。”殷雪重對青寧的語氣極溫柔，向江筠寒襲去的動作卻迅捷。
眉心發燙。
“白雪。”
【寧寧，你眉心長出一朵雪蓮！】
想必這便是謝琅的防僞标志了。
再看向獸宗二人，“白無黛”的瞳孔已變成深紅的豎瞳，“白濯枝”亦化作了白虎。
“先說好，就讓你騎這一次。”
“白無黛”并未看白濯枝，而是化作巨蛇向青寧所在方向碾壓而來。
“你！”
“白濯枝”氣急敗壞，卻也向青寧襲來。
宗紅玉撐開傘，公儀劍鎮守在合歡宗卻無劍鞘，為了掩人耳目，合歡宗亦為公儀劍準備了柄傘鞘。
宗紅玉撐開冰藍色的傘鞘，笑得溫婉：“雖說我實力确實算不上優越，但就這樣忽視我，我也會生氣的。”
白濯枝不過築基，白無黛是元嬰初期，宗紅玉是元嬰中期，對付這兩人足矣。
青寧收回視線，便聽見花精咿咿呀呀的聲音。
“溫照夜”舒緩的聲音傳來：“倒也不至于……好吧，師尊果真是高瞻遠矚。”
她的眉心并無雪蓮，周身被金色光線緊緊纏繞。
這光線，若青寧并未看錯，便是出自她眉心的雪蓮。
殷雪重與江筠寒對戰實在不需要費什麽功夫，差距太大，煙霞刺入江筠寒的左胸，他笑着絞了一圈，豔麗又殘忍。
“雖然我很想讓你死，但大抵阿寧會為難的吧。”
江筠寒吐出一口血，含恨看着他。
殷雪重“啧”了一聲，一腳把江筠寒踹暈：“好嫉妒啊。”
他走向青寧，青絲瞬間便成了白發，金色湧上他的眸子，眼下兩道紅痕鮮豔似血，他臉上帶着笑：“阿寧，我很嫉妒他。”
青寧知道，“殷雪重”說的并非是江筠寒，而是真正的殷雪重。
虛假的幻象而已，并不需要她回應。
“殷雪重”猜出她所想，更嫉妒了。
“虛假的人影也是來自記憶的衍生，阿寧喜愛他，為何不能喜愛我？”
“不能。”青寧拒絕得很幹脆。
“殷雪重”垂下眸子，發絲間探出的雪白耳朵也抖了抖，他知道自己什麽樣的面貌最能調動青寧的情緒。
“殷雪重就是殷雪重，沒有人能取代。”
被她救下、與她一同成長的只有一個殷雪重，斷不是截取了他人一斷記憶便可複制的人可以取代的。
“殷雪重”又高興起來：“我是不會留手的，但阿寧大抵也不需要我留手吧。”
火光沖天而起，正如那天照影劍貫穿青寧胸膛時殷雪重的失控。
青寧面無異色地走進這片火光中。
*
另一邊。
宗紅玉與江筠寒都不是殷雪重的一合之敵，幻影很快被他打散。
只是殷雪重卻完全無法放松下來。
秦素月饒有興致地看向遠方：“話說回來，姐姐呢？”
她的眉心并無雪蓮，無定式散發着瑩瑩幽光環繞在她周身。
殷雪重轉過頭來，眉心的金色雪蓮十分神聖，與他周身張揚又暴戾的氣勢截然相反，詭異的矛盾。
“你也是假的？”
秦素月笑道：“你覺得呢？”
雖說秦素月眉心并無雪蓮花紋，殷雪重卻莫名知道，她是貨真價實的秦素月。
她并未服用謝琅給的種子，是自信，亦是對枯骨謝琅的忌憚。
溫照夜輕聲問道：“那師妹那邊……”
“鲛皇無法窺探到我的記憶，”秦素月愛憐地撫上圍繞她周身的無定式，“是我的兄弟姐妹們在護佑我呢。”
想起她親口承認的殺親又将他們煉化成無定式的事，即使在到達鲛族族地後知道可能另有他因，白無黛也不由得一陣惡寒。
宿蘭時的“記憶”已經進展到她為了“院長”的後續治療給當地組織賣命，卻發現她身世有異，院長因她拒絕組織被報複受傷甚至也可能是組織計劃的一環。
幻境中光污染實在嚴重，修者五感敏銳，更是痛苦。
遠處光塵暈染，自光塵中走出一個朦胧的身影，帶着風塵仆仆的質感。
“這是青寧？”溫照夜有些疑問，旋即否認，“不是，青寧不會這麽矮……”
光塵中的人影隐沒了。
殷雪重閉上眼，感知着周圍的氣息。
“她是青寧。”
是少年的青寧。
“都走開。”殷雪重揚聲道，話音落下，一陣匕首的殘影便穿過了他一息前所在的地方。
偷襲被躲開，“青寧”沒有絲毫驚訝。
她的眼極黑，皮膚又極蒼白，帶着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和冷。
她的眼半阖着，周身沒有絲毫情緒外洩，誰也驚動不了她。
這并不是與他相伴的少年青寧。
這是青寧更久以前、真正的少年。
只是……
宿蘭時如何會認識少年青寧？這到底是她的記憶，還是誰的記憶灌輸到她的識海中？
“你是殺手嗎？”
“是有人命令你要殺我嗎？”
“不過這裏許多人，你眼中竟然只能看到我。”
“當真是榮幸呢，小阿寧。”
殷雪重的話在見到少年青寧的瞬間密了許多，此時的青寧并無修為，殷雪重只需躲閃也有充分餘裕。
青寧依舊沒有反應，亦不覺得殷雪重一昧躲閃是對她的侮辱，只是機械般出招。
殷雪重挑眉。
“你不想殺人，若是我能讓你擺脫他們的控制呢？”
青寧的手頓了頓，她擡起眼，聲音并無少女的清脆，是長久未說過話的嘶啞。
“我只是幻影。”
眼前的小青寧不過是記憶的縮影，唯一與她有聯系的也不過是鲛皇。
殷雪重閉上眼，手中的煙霞轉了幾圈，霞光飛速在他與小青寧之間掠過。
“那我就殺了鲛皇吧。”
小青寧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頭頂，她歪了歪頭，遞出手中的匕首：“那你殺了我吧。”
殷雪重蹙眉看向她。
她又收回手，平淡又冷靜地分析：“我并不算是一個舍己為人的高尚之人，但我本來就是幻影，提早了結是對‘我’有利的事情，無需驚訝。”
“我怕疼，本想讓你殺了我，但我不想殺人，想必也沒有人想要無端背負他人的性命。”
小青寧的嘴角小心翼翼地勾起，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美好又脆弱的幻夢。
“我見過你的，小狐貍。”
她消散了。
殷雪重閉上眼睛，握住煙霞劍柄的手蒼白。
秦素月輕聲道：“真狡猾啊。”
若有選擇，小青寧必定不會選擇自戕，但她沒有選擇，也心知肚明，與他們有聯系的是成長後的青寧，并不是她。
那些話以她的性格本不必說，說出口後也不過是戳心罷了。
溫照夜看向殷雪重，緩聲調笑道：“小狐貍，露餡啦。”
殷雪重想起小青寧視線的方向，摸了摸耳朵。
果真不知為何，露出了狐貍耳朵。
秦素月問出了一句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為何只是姐姐少年時的幻影？”
若論攻心，對并未相處過的少年青寧連感情都沒有，談何動搖？若論實力，少年青寧甚至只是一介凡人。
鲛皇送出的是少年青寧的幻影而非成年，是不欲，還是不能？
*
宗紅玉擔憂地看了一眼火光，她很信任青寧，但同樣也很信任殷雪重，在兩個當真對上的時候，她只能希望青寧不會受重傷，情感上的，理智上的。
白無黛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聲音沙啞而魅惑：“你竟然還有心思擔心別人？”
宗紅玉雖比白無黛高了一個小境界，但白無黛還有白濯枝幫忙，更何況獸妖天生于肉、體攻防上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若按照常理，她絕對分不出心去擔心其他。
但此時卻是例外，她手中有神器公儀，雖說只是有劍無傘的半身，卻也足夠了。
想到此，她無比慶幸從未與青寧與殷雪重之外的人透露她有公儀神器的秘密，若是宿蘭時也知道，此時殷雪重那邊當該頭疼了。
靈力對青寧的作用幾近于無，即使受傷也會迅速回複，下次同樣的靈力作用于她，她亦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青寧被照影貫穿時便被失去神智的殷雪重攏入過火光中。
當時便沒有影響，此時她更是有恃無恐。
殷雪重并未攻擊她。
“我沒有事。”雖說遲來很多，但總要有個交待，青寧想。
“我知道。”殷雪重坐在地面，仰首看着她。
“我已經逐漸學會不以身冒險讓你們擔心了。”
殷雪重的耳朵動了動，他溫和地笑道：“真棒啊。”
“你會死。”
“我知道。”殷雪重的耳朵動了動，他似是想要說什麽，終究只是嘆了口氣。
“還是好嫉妒啊。”火焰貫穿了他的胸腹，“但是我舍不得……”
他消散了。
青寧想要伸出安撫的手神經質地抽動一下，她面無表情地收回，火光漸消，她的聲音也散在火光裏，無人聽到。
“不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