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16 章 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二)

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二)

眼前人是寒釋,卻又不似寒釋,且有蒼執明與秦素月珠玉在前,若無寒明指明,只怕青寧與殷雪重都會以為眼前人不過是寒釋的同胞兄弟。

之前的寒釋魯莽而暴躁,周身泛着難以掩飾的騰騰殺意。

而眼前的寒釋目光清明,悲憫又溫和,甚至頗有幾分高僧模樣。

這氣質依稀有些眼熟,識海中的白雪倒是激動得汪汪叫。

【大師兄啊,是大師兄啊汪汪汪!】

是會抱着狗還會蹲下來跟狗說話而且撸狗手法絕贊的大師兄啊!

白雪這樣一提醒,青寧便知這熟悉感從何而來,她看向寒明,素來無甚感情的目光瞬間淩厲。

“大師兄……你意欲何為?”

殷雪重不在意除青寧與枯骨之人外的任何人,經青寧提醒,這才想起來,這虛無缥缈的氣質與她的大師兄頗為相似。

這是青寧的主場,青寧的師兄,他不會貿然出手。

卻看到寒明擡頭看了過來,孩童的瞳孔是純黑,眼白帶點幽藍色,是極其純淨的眼睛,但寒明的眼球卻處處透着詭異。

他道:“這并非樓沉玠,普陀寺雖想要他成為佛子,卻也不至于思之如狂到做一個仿冒品。”

他嘆了口氣,頗為惋惜:“這是我們的上一屆佛子,我的師弟,說起來,他也是樓家人。”

“這不是寒釋……”青寧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矛盾點,她想到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寒釋為器,其中容納的,是人。”寒明解釋道,“我可以承認你是普陀寺的佛子,只是你不能對外表示你的真實身份,以一月為期,而且,要帶上寒釋。”

“可。”青寧并未看寒釋,依舊是看着寒明,“我讨厭他的相貌。”

寒明臉上露出标準的虛假微笑,他知道青寧在找茬,兩者之間畢竟隔着一條性命,雖說刺殺失敗,但也足以暴露了寒釋上一個人格的缺陷。

不管是出于對青寧的補償、任務失敗的懲罰,亦或是對人格缺陷工具的處理,抹消掉寒釋的上一個人格都是再合理不過的事。

只是這一抹消,便是徹底抹消,不過也正是因此,才有了樓驚影這一人格的出現,要知道,寒釋中封存的靈魂太多,即使是他,也無法插手其中人格的出現。

而人格的出現,是連修為、性格乃至天賦都一同出現的,被寒釋封印的靈魂,在出現之時,将會是最佳狀态。

更可惜的是,器到底只是器,并無修複功能,這些靈魂,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只是樓沉玠的祖先,青寧便無所謂了,她本就非嫉惡如仇的性子,也輪不到她來伸張正義。

“他叫什麽?”

“樓驚影。”

“我還以為你不會記住‘器’的名字。”青寧随口道,之前開啓的千絲已經關閉,她與寒明關于樓驚影的對話已成功通過“千絲”傳達到樓沉玠的耳中。

“是啊,為什麽呢。”寒明也不知道,他習慣性道了句佛號,“阿彌陀佛。”

道貌岸然。

寒明将話題拐回正軌:“‘器’的樣貌是不能改變的,若施主實在不喜,寒釋亦可以化作禪杖的模樣。”

“那便化作禪杖模樣吧。”

普陀寺都不心疼,她緣何要心疼曾經殺她失敗的寒釋,性格不同,肉、體與外貌卻一以貫之。

寒釋垂眼,他嘴角帶着笑,亦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化作了豎立的禪杖,與之前鋒銳的漆黑禪杖不同,樓驚影性格的禪杖通體潔白,以蓮花為底,其上刻着《往生經》的咒文。

這是樓家特有的體質,魇渡。

禪杖周身散發着月華一般的光輝,光輝在殷雪重握住禪杖的剎那便收斂起來。

他勾起豔紅的唇,用禪杖在手心轉了一圈,意味深長道:“你們普陀寺,當真是人盡其用。”

“阿寧,走吧。”

兩人接過寒明遞過來的普陀寺令牌帶着禪杖出去了。

禪房被關上,寒明被籠在陰影中,他的背部突然被脊骨拱起,皮膚因為骨骼的生長被拉出裂紋。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小孩的衣料被撕裂。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攤開的雙手,聲音已是中年男子的雄厚:“竟又浪費了四十年。”

道心已損,十死十生的功法每一世都與凡人歲數無異,他已無多少個四十年。

*

出了普陀寺,青寧與殷雪重正欲向着贏都城所在之處飛去,卻見白雪自青寧眉心中掙出,四只毛茸茸的腳局促地在禪杖頂上移來移去,企圖找準安穩的位置。

“汪!”

【狗要坐下!】

青寧一把抱起白雪,将禪杖橫起,白雪卡在禪杖上。

蒲公英一樣的小狗仰天長嘯,對青寧投來感激又敬佩的眼神。

“汪嗚。”

【寧寧,你真聰明!】

“汪嗚!”

【駕!】

大抵慈和悲憫是樓家魇渡一貫的性格,被白雪與青寧如此對待,禪杖也半分不見之前的暴躁,只是稍微動了動,像是在表達微弱的抗議,在意識到抗議無果後,又将自己擺放成一個讓白雪舒服的位置。

白雪本來就是想為青寧出氣,但小狗容量有限的腦子到底裝不了太多的負面情緒,見禪杖如此乖覺,渾身又被快樂充盈起來。

“汪汪汪。”

【你真是狗的好朋狗!】

狐貍也是犬科動物,某種程度上語言相同,至少此時殷雪重聽懂了白雪的話,他嗤笑一聲,到底沒說更多。

傻點也挺好。

既是“佛子”,自不好禦劍,好在青寧修為已至化神,足以支撐她化靈而行。

然晏華界地域頗為廣泛,即使是化靈而行,也足足用了半日。

待到來到贏都城外時,普陀寺有了一位神秘佛子的事早已傳到應當知道的人的耳中。

【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人設完成進度:20%】

青寧遠遠便看到了曾經見過的人影,正是在聊城見的鎮魇司司主,蘭驚秋。

亦或者說,前·贏名正言順的皇子·贏拂柳的兄長,只是這一切都在他改為母姓時,化為烏有了。

在聊城有過數面之緣,若是其他人,大抵會因此生出“他鄉遇故知”的慶幸來,但青寧本就不是熱絡的性子,也無意特意表明自己的身份。

只是若蘭驚秋當真有能力識破,她亦不會否認。

殷雪重卻道:“他壽命只在這幾月了。”

确實,相比在聊城時,蘭驚秋的白發已然幹枯許多,像是一碰就碎的灰燼。

觀音化作正常大小的人形與蘭驚秋走出都城門口,她擡起頭,輕聲道:“有人來了。”

她像是聽着風聲,風中的聲音斷斷續續,她凝重的眉眼終于帶了些笑意:“謝謝。”

與她眉目的輕松對應的,是觀音淡下的發色與瞳色,她在聊城時發色與瞳色本都是濃郁的墨綠色,如今卻與她的衣擺一般,都是幾近于蒼白的淡綠色了。

“是他們。”她對贏驚秋說,又遠遠對着兩人點了點頭。

殷雪重走上前,并不意外觀音會認出他們,只是有些意外,竟是觀音與贏驚秋前來,而更為震驚的,則是觀音與贏驚秋生命的流逝。

觀音受傷并未恢複,本應在本體周圍修養,如今卻不遠萬裏來到了都城,而贏驚秋,壽命本就所剩無幾,更是為觀音承擔了部分離開本體的代價,即使觀音耗費本源相救,也不過數月性命。

雖說他救過兩人的性命,但卻并不代表兩人的人生或性命便由他來支配了,觀音與蘭驚秋如何作為他并不會多嘴。

只是依稀想起五年前掙紮着想要活下來的茶樹,于是問道:“值得嗎?”

觀音與蘭驚秋對視一眼,兩人素來冷漠的臉上都露出些溫情的笑意:“您亦是局中人,做與不做,并非只能用得到或失去來衡量的。”

“正如您,正如青寧道友。”

殷雪重對人間充滿着暴戾的眷戀與厭惡,但青寧卻是孑然一人,殷雪重将青寧拉下了人間,青寧也将殷雪重拉回了人間。

這其中的幽微難明,又豈是簡單的得失可以算清楚的呢?

“若是蘭驚秋當真為你考慮,便不會讓你離開本體,來到都城,你再修煉不久便能聽萬物聲,如今你可還能聽到風?”

殷雪重本就是枯骨長大,對植物修煉階段再清楚不過,更何況五年前他本就借溫照夜一段本源保住觀音的性命,若是煉化這段本源,觀音不僅會壽命無虞,實力更會更上一層樓。

如今看來,這本源大抵全是用來彌補蘭驚秋的壽命與她脫離本體的反噬上了。

觀音又笑:“是,他本是這樣想,但恩人,我是妖。”

妖若是能如人意,便也不是妖了。

殷雪重只是護短,但見觀音如此,也不欲再多說,又聽觀音問詢:“我聽聞是普陀寺的佛子前來,如今怎會是您二位前來?”

觀音心聲不好的預感,正想着應當如何為二人殺了普陀寺的佛子善後,卻聽到殷雪重笑了一聲,明晃晃的輕蔑,卻并非是對她,而是對普陀寺。

觀音心中更沒底了。

“汪嗚!”

【寧寧,太快了。】

一聲狗叫傳來,觀音看向兩人頭上,一只毛發蓬亂的潦草小狗正探頭向下,斜眼看着殷雪重,不斷汪嗚着告狀。

氣勢洶洶地像是罵人的樣子。

而它腳下,是一柄極其聖潔的蓮花禪杖。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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