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三)
“普陀寺欠我一個承諾。”
青寧解釋道,她一手拿過禪杖,單手合于胸前,行了個禮。
“阿彌陀佛。”
【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人設完成進度:22%】
青寧本就清冷,動作雖說有些不太标準,但卻依舊是一副清冷佛子的模樣。
“貧僧寒寧,普陀寺的僧人。”
【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人設完成進度:25%】
觀音有許多問題想問,但又怕冒犯到兩人,最終咽下疑問,反正之後總會知道的。
青寧與殷雪重帶着面具,觀音并無法看到兩人的表情,但從青寧的語氣,當是平和的。
并非是說普陀寺不好,區區凡人,又怎有挑剔宗門的權利?
只是與素不相識的普陀寺佛子比起來,還是青寧與殷雪重更讓人放心許多。
他們好似只要站在此處,所有困難便都能迎刃而解。
思緒周轉間,她面上依舊是一副冷淡模樣,順着青寧的自稱說了下去。
“佛子前來,國師與我自是要與您好好讨教一番,如果不嫌麻煩,佛子請随我來。”
觀音并未開口,這是向外的傳音。
旋即,她又向青寧與殷雪重傳音解釋道:“只有獲得百姓的尊重,才能獲得皇帝的重視。”
修者入世便是如此,除非青寧這般因執行任務而來,便需要迅速适應另一個世界的規則,并放棄自己所有的力量。
皇宮周圍本不能使用靈力,但不知為何,如今的禁锢逐漸松動,這便是青寧與殷雪重前來的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是,皇帝的女兒,贏拂柳,以性命擔保,數千年來都風平浪靜的皇城、修者無法動用靈力之地,有了魇族。
在青寧與殷雪重來到贏都城之前,天機書并無異動,甚至到了今日,天機書亦無異動,但奈何事關皇城,贏拂柳在宗門大比時給諸位修者的映像也并未無的放矢之人,且恰好青寧與殷雪重在鲛族的任務也業已完成,又與贏拂柳打過照面,多種因素綜合之下,這才有了兩人來到贏都城一事。
只是未曾想到,竟會碰到蘭驚秋與觀音。
從聊城來看,蘭驚秋并不願回到都城,甚至連過往經歷都以自己塵緣已斷進行否決,只是不知如今,他的身份是只是國師,還是亦有皇帝之子?
白雪腳下蓄力,跳進殷雪重懷中,中氣十足地“汪嗚”一聲,自眉心射出一道金色的柔光,柔光在幾人面前形成屏幕。
【任務等級:S
任務對象:半魇
任務要求:無
任務地點:贏都
任務時間:二月】
這是天機書遲來的任務。
柔光出現只是一瞬,便迅速被殷雪重強制摁着白雪的眼皮熄滅。
“你如今是半分都不遮掩了嗎?”殷雪重揉着白雪的頭,咬牙切齒。
白雪歪了歪毛茸茸的腦袋,耳朵也跟着東倒西歪,它黑葡萄的眼睛中盡是無辜與茫然:“汪嗚?”
你在說什麽呀?小狗勾聽不懂的呀?
人設扮演的任務是白雪頒布給青寧的,人設扮演進度分明與修煉毫無幹系,在扮演完後竟可以直接提升修為。
修者界不乏有大能隐匿境界,若說白雪直接隐匿了青寧的境界,以此督促她完成任務,但劫雷又當如何解釋?
如今天機書甚至能通過白雪直接發布任務,能夠引動劫雷、并與天機書直接聯系上的,除了天道,不作他想。
殷雪重發洩似地,揪住白雪的腮肉向兩邊拉,白雪也只是拿梅花爪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意圖将他推開。
沒有絲毫攻擊力,倒不如說,棉花一樣的白爪子,更可愛了。
這玩意兒怎麽看也與天道沒有絲毫關系,殷雪重松開手,細細端詳着白雪。
如果說這是天道,白雪歪了歪頭,對着他咧嘴笑。
“汪嗚?”
那晏華界遲早要完。
周圍自以為隐晦的視線愈發多了,早在聊城之時,觀音便發覺青寧并不喜被注視,如今想來也不會有太大改變,她道:“佛子請随我來。”
她帶着兩人到了竊玉閣。
竊玉閣并非在都城最繁華的地段,它距城門并不算遠,取的是迎來送往不分貴賤之意。
“如今能如此自如進入竊玉閣,還需多謝白掌櫃。”蘭驚秋解釋道,他雖看上去一副不染凡塵俗事的道人模樣,于人際上卻頗為娴熟。
若只是白掌櫃,斷不會讓都城的竊玉閣中人都對他厚待如斯。
被引到隔間後,殷雪重随手施了個隔音術,随口道:“你這國師當的,也不知是恰如其分還是大材小用了。”
蘭驚秋知道殷雪重并無要他接話的意思,便只是垂下眼來,笑道:“不過機緣巧合罷了。”
天機書只是概述,且任務幾息前才頒布,青寧與殷雪重實在無法知道更多,如今碰到熟人,于他們也是幸運。
贏拂柳以性命擔保,皇城中有魇族,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奈何凡人皇女,于修者實在不同,既不能顯得過于重視以免失去主動權,又不能過于輕視以失天下人之心,青寧與殷雪重的身份便是正好。
這本是理想狀态。
奈何青寧因人設變更,挾着普陀寺的承諾,搖身一變成了普陀寺數百年都未出現的佛子。
寒明不知其中利害嗎?
他自是知曉,但他亦知曉,此番不應,普陀寺與浮光宗、鲛族、合歡宗乃至枯骨的關系,便徹底無法挽回了。
他別無選擇。
既如此,不如坐實青寧的佛子形象。
畢竟,以她在幻境中的表現,魇魅,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魇渡呢?
殷雪重拉着青寧坐下,蘭驚秋與觀音看到,對視一眼,笑道:“恭喜。”
兩人性情雖淡漠,但到底非青寧那般無欲無求之人,見青寧與殷雪重在一起,首先便想到了祝賀。
殷雪重輕輕哼了一聲,理所當然受了這聲恭喜。
他雖不滿觀音為蘭驚秋做出的犧牲,但到底兩人都是成年人,他無權幹涉,稍作提點便罷,再多便是挾恩圖報惹人厭煩了。
他敲了敲桌子,視線自青寧身上轉向窗外,聲音也漂浮起來:“說說吧,皇城如今是何情況。”
殷雪重頓了頓,轉過視線,他的聲音猶帶有笑意,卻莫名讓人驚出一身冷汗:“或者說,贏拂柳,想要借我們這把刀,殺掉誰?”
蘭驚秋握住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随後便自如地捧起杯子,抿了一口,他的聲音清潤,帶着安撫人心的效力,慢條斯理地俯身抱起數次嘗試想要跳上桌子的白雪,将它放在桌面,笑着反問。
“修者如何能插手人間事呢?”
“還是說,佛子竟有攪動風雲之意?”
正道修者素來以仙凡不兩立為宗旨,插手凡間皇城的,無疑是邪道中的邪道。
“阿彌陀佛,此番前來,貧僧只為除魇。”青寧道了聲佛偈,修真界的規則如何評價,于她也只是想不想遵守的問題,被如此污蔑青寧亦不見絲毫波動,“拂柳施主大可放心。”
殷雪重嗤笑一聲,卻并非是對青寧,而是對着屏風後的人:“藏頭露尾,我還當是我有求于人。”
屏風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咳嗽,随後是衣料簌簌抖動的聲音。
早在青寧與殷雪重來到皇城之前,贏拂柳便在此處了,本意只是觀望這所謂普陀寺佛子是何許人也,萬萬沒想到竟是熟人。
她并未修煉,自是無法從通過面具判斷兩人的實際身份,但卻有一心為蘭驚秋的觀音告知于她。
這可真是。
再好不過。
她自屏風後走出,分明不過豆蔻年華,鬓邊卻染了霜雪。
“既是合作者,本宮提前觀察亦不為過。”贏拂柳嘴角勾起,她很瘦弱,自聊城一別後更是疲憊了許多,像是冰棱撐起了這具羸弱的皮囊,而欲望的野火,在其中伶仃又倔強地燃燒。
她并未揭穿青寧的身份,此番前來,她只為除魇,不為其他。
“不是嗎,寒寧佛子?”
蘭驚秋随着贏拂柳的靠近站起,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
贏拂柳深吸一口氣,壓下喉中的癢意,她轉過身,聲音輕而淡:“兄長為何不坐下呢?”
她的聲音一句輕于一句,每句話落下,她便要将全身重量壓在桌上,深喘氣,用以壓制她喉間的癢意。
饒是如此,她依舊不錯眼地看着蘭驚秋。
“是因為……”
“憎恨本宮以道德相挾逼你回到皇城嗎?”
蘭驚秋垂下眼,不去看她:“貧道塵緣已斷,如今回到皇城,亦不過是鎮魇司職責,信士不必自責。”
天下鎮魇司分支何其多,聊城也不過是其中再尋常不過的一支,蘭驚秋此話毫無說服力。
贏拂柳仍舊看着蘭驚秋,她的聲音近到近乎虛無,卻異常清晰:“哥哥還是怨我。”
觀音走了過來,她歪着頭看了看贏拂柳,眉心的紅痣愈發清晰:“是與不是,結果終究是如你的意的,又何必糾結個中緣由呢。”
她壓着蘭驚秋坐下,看向青寧與殷雪重,帶着植物特有的舒緩,絲毫不覺自己在說什麽足以颠覆人認識的大事:“他們磨磨唧唧顧慮良多,但我并非如此。”
“贏拂柳想要除掉的人,是她的父皇。”
“因此,她懷疑,贏當今的皇帝,受半魇蠱惑,已無藥可救。”
“而這半魇,便是如今聖眷正濃的——”
“任如意,任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