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十二）
殷雪重突然問：“佛女認為我表現如何？”
青寧未回，少年也并不需青寧回答：“這還需多虧佛女教導有方。”
他這話頗為玩味，奈何青寧不回，便“啧”了一聲。
他百無聊賴地環視一周，周圍隐蔽的視線迅速躲閃開來，少年揚聲道：“啊啊佛女當真心善。”
“只是，”他拉長了聲音，“若有朝一日我們佛女反悔了……”
他像是誘人步入深海的海妖，開出了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我定唯我們佛女是瞻，不讓您沾染一點凡間因果。”
銀畫跑出來時，正好聽到殷雪重的話，亦聽出了少年的未竟之語。
皇城莊嚴，她并不喜“狐貍”這位個人特色過于鮮明的少年，只是不喜也只是不喜，她人微言輕，也做不了什麽。
她示意之前的小宮女退到一邊，揚聲道：“貴人久等，聖人與公主邀貴人入內。”
殷雪重定定地瞧着她半晌，銀畫身上都驚出一身冷汗，就在她控制不住邀顫抖的時候，仿佛看到眼前名為“狐貍”的少年嘴角綻出一抹笑。
即使帶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少年那能殺人的豔麗。
“我這在主人家當面議論主人的人都不怕，主人家倒是怕起來了，莫不是當真心虛？”
這少年當真難纏！
【苦海舟渡蘭因不悟慈悲佛子人設完成進度：22%】
青寧道：“狐貍。”
少年不出聲了，銀畫松了一口氣，卻不由得更警惕起來。
只是青寧并無為難她的意思：“帶路吧。”
銀畫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得心聲感激，但轉念意向，若無佛女授意，那位名叫狐貍的少年斷不會如此，想來也輪不到她感激了。
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好一出大戲！
銀畫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做的價值，大抵是為了挽回佛女的風評吧。
但公主思慮周全，怎會放任佛女風評回轉？！
銀畫心中冷笑。
“你在想什麽？”
少年的聲音幽幽響起。
銀畫打了個冷戰，卻是半分也不敢分心了。
青寧與殷雪重到的時候，正好皇城中認識的幾個人都在。
包括皇帝的二位妃子與蘭驚秋。
皇帝坐在上首，并未似之前那樣站起，大抵是有了修真的法子，于是對青寧二人也不用委曲求全了。
他摸着深霁的手，意味深長道：“佛女當真心善。”
只這一句話，青寧便知道，皇帝再聽不進其他的話了。
她道：“與其牽連他人，與你日日相處的大臣們才是皇氣最足的。”
她不會說謊，佛女亦不能說謊，大臣皇氣确實最足，如何想，便靠皇帝自由發揮了。
她看向贏拂柳，露出笑來：“修者少親族，尤其是血緣關系往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一人修煉有成後代受其庇蔭的情況尤甚。簡而言之，親族越少，他的能力越是集中，後代越多，便與常人無異了。”
“帝王龍氣分散，多在其子，其一皇女，其二皇子。”
皇帝詫異：“可是我的長子……”
青寧轉身欲離去，聞言她露出一個笑：“這只是我知道的。”
青寧走了。
皇帝放下深霁，又牽起任如意，任如意伴他多年，比起吉祥物一樣的深霁，他自是信任任如意更多。
他的眼睛極亮，嘴角揚起詭異的笑，像是瀕死之人見到執着一生的執念即将實現。
“你說，佛女所說……是什麽意思呢？”
皇帝是個蠢貨，但他在自己的修真一途上卻是出乎意料地敏銳，以及，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他陡然轉頭看向蘭驚秋，一眨不眨，一字一頓：“國師你說，我的皇長子……明旭是不是還活着？”
*
獸宗。
喬暮雪被喬林秋托付給獸宗宗主，也即是她的外祖父白黎。
她當然不甘，從浮光宗衆星捧月的大小姐變成獸宗的普通弟子，誰能甘心？
其實說是普通也不盡然，畢竟衆所周知她的身份，只是獸宗畢竟不如浮光宗，前有備受尊敬的白無黛和前少主白濯枝，現有性格詭谲多疑的新少主，亦是鲛人族的少主，秦素月。
若是浮光宗，這些身份的人即使不與她交好，對她也抱有基礎的善意。
但獸宗卻不是。
秦素月瞧不起她、白無黛無視她、白濯枝憎恨她。
她的日子相比浮光宗，并不好過。
因此白黎說要傳授她功法時，她想要賭氣。
她已經不吃不喝了一段時日，若是在浮光宗，師尊大師兄與蒼執明定會跑過來關心她了，即使是日理萬機的喬林秋，也會來哄着她。
更不用說那些想方設法讨好她的弟子了。
但在獸宗，她說不吃不喝，大家都會以為她在辟谷！
根本無人關心她！
喬暮雪想着，抹了抹淚，對着門外吼道：“我不去！”
白無黛敲門的動作頓了頓，她澄黃色的豎瞳眨了眨，平靜道：“宗主說，機會只有一次。”
“若暮雪小姐放棄，便再無下次了。”
白無黛在心中默數。
一、二、三．
門開了。
只是她以為喬暮雪會形容狼狽，不料她卻衣衫齊整，就連頭發也嬌俏得一絲不茍。
澄黃色的豎瞳稍微打量完喬暮雪，她轉過身：“暮雪小姐請随我來。”
喬暮雪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咬牙跟上。
白無黛化作原型，正欲飛過去，卻聽到喬暮雪一聲尖叫。
她轉過身，被喬暮雪的碧縧抽了一鞭。
她豎立而起，化作原型體型會大上許多，說話自不若人身的溫和。
“你欲如何？”
喬暮雪自知是自己一驚一乍，卻還是倒打一耙：“你為何吓我？！”
這性子在獸宗，想必也存活不了多久了。
白無黛嘶嘶吐着信子，自不會善意提醒她，只是威脅道：“這是獸宗，不是浮光宗。”
喬暮雪的臉色瞬間蒼白。
無趣。
白無黛轉過身：“可會禦劍？”
“會。”
“跟上我。”
白無黛便不再多說。
白無黛先到，喬暮雪給了她一鞭在前，她自不會那麽好心去放慢速度等她，只是未料到，喬暮雪竟然如此廢物。
她等了許久，喬暮雪終于到了。
白無黛化作人形，指了指洞穴：“宗主在內部等你，去吧。”
喬暮雪心中埋怨白無黛不等她，說出口的語氣并不溫和：“那你呢？！”
修者□□強悍，喬暮雪與白無黛實力差距過大，本就未對她造成多少傷害，在飛來的路上，鞭痕早已消去，喬暮雪僅剩的那一點愧疚，徹底消散了。
白無黛一板一眼道：“未得命令，我不得入內。”
喬暮雪于是高興起來，她“哼”了一聲，“外祖父還是疼我的。”
白無黛目送着她入內，待到确定喬暮雪不會聽到了，她向外邊走邊道：“蠢貨。”
喬暮雪高高興興地向內走，估摸着快到了，腳步又變得疲憊而踉跄。
洞穴內部是一個極大的空間，大型動物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喬暮雪弱不勝衣地走入，本想裝一下弱勢好好告白無黛一狀，卻被內部巨大的白狼吓了一跳。
她尖叫出聲。
白狼亦即白黎皺了皺眉，他化作人形。
“你未曾化過原型？”
喬暮雪喏喏：“我只是有些累。”
白黎懶得聽她的解釋，他招了招手：“過來。”
喬暮雪卻突然心生警惕：“為何外祖父要叫我來此處傳授功法？”
白黎抿了抿唇，嘴角的法令紋更深了。
他在獸宗一言堂已久，他說如何弟子便如何，哪裏輪到喬暮雪來質問他？
他蹙眉，加重了語氣：“我說過來！”
喬暮雪眼眶一紅，如白黎所願，過去了。
白黎摸了摸她的頭，卻并非是安撫之意，仿若是屠夫在估量待宰的貨物。
喬暮雪想要掙脫，又聽白黎問道：“可能化原型？”
喬暮雪怯懦道：“我聽父親說，之前受傷時，化作原型。”
白黎摁了一聲，五指化作狼爪，罩住了喬暮雪的頭。
“安靜。”
靈力源源不斷地灌入，喬暮雪只覺頭痛欲裂，她哭喊道：
“外祖父……我好疼……”
白黎未想到她如此受不得苦：“這是在救你的命，忍着。”
喬暮雪聽不進去，靈力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橫沖直撞，她的每一寸皮膚、每一節骨頭都感覺要被撕裂開來。
碧縧随着主人的意志，開始肆意攻擊。
白黎皺眉：“喬林秋竟讓這種東西做你的本命靈器？”
碧縧确實沒有問題，只是上品靈器，檔次有些低了。
他以靈力控住碧縧，碧縧便寸寸碎裂。
喬暮雪吐出一口血，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但她的體內卻生出另一股力量，橫沖直撞，竟足以與白黎的力量相抗！
白黎皺眉，他本想留着喬暮雪。
她在出生之時被魇氣攻擊，白晴雪以性命以及體內的神器輔以月皎的星宮秘法借命才讓喬暮雪得以活下來。
白黎對喬暮雪沒有感情，但既是女兒的遺願，他也會盡力實現。
至于她體內的神器，他既然能讓女兒帶着神器嫁給喬林秋，對神器也并不太在意。
獸族與鲛族同是源自聖地，神器亦是聖地所出，他并不認為，獸族的體魄會輸給神器。若喬暮雪能化作原型，對魇氣尚有壓制之力。
只是如今她體內徒增的力量，分明就是魇氣！
如此，留她不得了！
